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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踏敌相救不敢懈(伍)

听得萧季大吼一声,随手从身畔夹竹桃木上折断了一根树枝,双足飞踏,径往金大坚冲来,大声嚷嚷道:“他奶奶的,老子再也和你过不下去了,今日如论如何也要把你打倒,夺了腰牌,从 此鸡犬升天,自求太平安乐。”话消人到,如影随至,手臂一扬,枝条戳向对方的咽喉。金大坚哼道:“说不过便动手,可见得你青城派是一贯无赖了。只是这一招‘将军射虎’不甚高妙, 想要胜我倒也不易。” 罗琴见萧季一招看似平常,但“剑”锋晃动,寒芒闪闪,中间若有数朵百花绽放,究竟那一朵最是清香,繁落绵华,却是不知。哪剑居真,哪剑堪假,虚虚实实,形迹无痕,不觉心中大惊: “这一招剑法其实高明精绝得很呀1却看金大坚伸足一挑,正压入地上一根树枝下面,脚面微微一挑,那树枝顿时激荡而起,被其一把抄在手中,也不来个什么起剑势,身子右侧三分,枯 枝竖档,正将萧季那一“剑”架住,嘿嘿道:“你胜我不得,且看我来挫败你青城派的剑法。”言罢,小步趋前,便往萧季身子撞去,手中长“剑”招式不变,依旧与萧季枝身相帖,顺溜溜 地滑了过去,口中乍喝一声:“削指头。” 罗琴见他瞬间辨别出虚招实招,心中惊愕不已,却听得萧季喝道:“我这一招被你见识过了好几百遍,所以奥妙尽皆被你窥破,自然无甚得功。嘿嘿!在我看来,你现下所使的崆峒剑法,什 么‘一招彩云连绵起,不断敌魂不罢休’,也是寻常得很呢。”说话间身子微锉,先矮上三分,引动肩膀压低,手臂一使劲,自己手上的树枝甩脱了金大坚贴粘之式。左手一拳捣向其下腹, 道:“我知你这几日火大便秘,因此好心好意帮你顺导通畅,打出屎来。” 金大坚一击不中,绝不纠缠,便即回转,一脚撩其下阴,骂道:“我昨日看你尿色黄赤,那才是真正上火哩,老头儿老心肠,就来替你消火。”“嘭”的一声,拳脚相交,两人各自退后半步 ,继而咬牙切齿,哇哇扑上,瞬间打成一团。罗琴听他们出言粗弊,不觉好笑。郑念恩不以为然,叹道:“他们受困于此数十年,礼仪消殆,规矩磨灭,便是谦谦君子、翩翩丈夫,岁月打磨 、春秋拖砺,也会状若粗俗,出言不逊无忌了。” 罗琴疑惑不已,正待询问,眼见得郑念恩若有所触,遂将话压下,暗道:“他若是想说,不消我来问他。他若是不想说,我再是相问,也是枉然。” 她自胡思乱想,听得下面小院又是几响,却是又有几位老者相互捉对厮打了起来,不过都是一招两招的交手,瞬间各归本位,或蹙眉不语,或摇头叹息,神情互异,不一而论。唯有萧季与金 大坚斗时极长,不分胜负。稍时听得“喀塔”两响,两截树枝落在地上,萧季怒道:“你比剑法不过,便耍赖折断树枝么?”金大坚呸道:“我崆峒男派素来光明磊落,哪里会做这等下作之 事?你休要污口泼人,大伙儿瞧得清清楚楚,分明是你拗断树枝的。” 两人咶噪罗嗦,你骂我,我骂你,各拿着半截树枝乱打。初时还象模象样地运用招式,你来我往,进退有度,章法合理,纵越腾挪,未过片刻,渐渐失了法度,你朝我横七竖八地劈来,我朝 你劈头盖脸的抡去,便有些如街头小混混逞狠斗勇了。 罗琴只瞧得目瞪口呆,心中哭笑不得,忖道:“这哪里是两大门派前辈之间的武功较量?” 忽闻“哎呀”一声,原来是萧季久战不下,心中羞恼之下,看金大坚拳来,却不躲避,硬生生扛下这一拳,双手合拢,却将金大坚的臂膀死死抱住,张口就往下咬去。这一咬甚是用力,金大 坚疼痛之极,甩脱不能,情急之下,狠狠往萧季脚上踩踏,另一手方要运转,拨开癞头的搂抱,却被其抖肩回臂,又把这只手给牢牢钳定。金大坚没了计较处,无可奈何,骂道:“不要脸的 萧老四,你会咬我,难不成我就咬你不得?” 萧季闻言,大惊失色,正要松手后撤,听得耳旁风声呼啸,旋即左耳一紧,好不生疼,不由暗暗叫苦:“我咬了他的手臂,他咬了我的耳朵,这耳朵乃是脆弱之处,我…我实在划不来。”情 状如是,再无退路,只要横下心来拼命忍耐。金大坚上下两排牙齿咬著他的耳朵,心中也颇是委屈,心想:“我这手臂还算干净,你那两只耳朵从来不曾掏过,耳屎绵积、累臭熏人,我这亏 可是吃大了。” 有了这般念头,愈发觉得恶心,就要呕吐,但万万不敢松口,恚怒计较之下,用力更猛,只看得萧季额头不禁冷汗涔涔。两老头都是面红耳赤脖子粗,忽然不知是谁坚持不得,摇摇晃晃要往 地上摔去,拖曳得另外一人遂即倒地。罗琴惊道:“郑前辈,他们这般胡闹,何时方休?”不待郑念恩回答,便看周围诸位老者纷纷围了过去,好言劝架。金大坚与萧季正是火起,抱在一起 就在地上翻滚,好不狼狈。 其中一老者年岁看似极长,内力浑厚无朋,眼见他两人不听劝告,忽然哈哈大笑,道:“我以为崆峒男派与青城派都是江湖大派,里面必定人才济济,随便指名道姓,都是大英雄,大豪杰, 今日方始知晓我是错了,其实里面尚有不少是大狗熊、大泼妇呢。”声音响亮,震彻山谷,嗡嗡轰鸣。罗琴心想:“却不知这是哪一派的老前辈,如此内力,不在我师父与顾师伯之下呢。” 另外十余人齐声哄笑,道:“少林高僧说话,果真是一语命中,只不过泼妇骂街,多是站立对峙,象他们如此亲亲热热抱着一起好象夫妻一般的,倒也少见。”罗琴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少 林寺的老和尚,怪哉!失踪多年,为何没有听念云、念雨、念风几位大师提及过?哎呀呀,想必这位老和尚也在这里受困了很久,这长发生长出来,不能剃度,竟然不比旁人头发少哩。” 那少林老僧此言一出,萧季与金大坚再也僵持不得,松开了口,爬起身来。两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兀自狠狠不已,俱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稍时两人哈哈大笑,一个说道:“你要胜我 ,再过十年吧。”另外一个说道:“你想出去,十年也不够。”各自返身回转,依旧打坐调息。众人摇头不语,各归本位,皆不言语。此刻月色清透,银丝泄下,与周围火把相合,愈发明亮 ,状若白昼。 罗琴再往一侧石壁望去,见上面镌刻三个红色大字:彩云谷。笔走新魏,银钩铁划,颇有气势,其下生长着许多蔓藤,正下处浓密无比,远远观之,倒好象后面有一扇小门,这蔓藤便是密密 编织的帷幕无二。旁边岩石苔藓重累,厚重无比。石壁之上生长着许多小花,看似兰花,却又不同。 郑念恩立在墙头上,大声道:“诸位兄弟多时不见,身体依旧安康无恙,果真是叫人开怀宽慰。”那少林老僧合十应道:“右护法与那位女施主在巍巍墙壁顶头站立了半日,夜间风大,可莫 要受凉。”若是旁人述说此话,且此人受困数十年,当是大有嘲讽揶揄之意,但此老僧白眉白须,尚是白发散乱,披肩贯腰,教人看似老实慈悲,听他说来,却是果真关心。罗琴大为怔然, 双目圆睁,凝视郑念恩,心想:“原来你是红日教的右护法,却骗我说是什么接引使者。是了,你的轻功莫怪那般高强叵测,听闻在红日教中,也只稍在左护法东方日出之下,几近绝顶高手 呢。” 郑念恩哈哈大笑,道:“多些念杳大师关心。”念杳老僧摇头道:“我被执捉入谷之时,不过是少林寺的小小烧火僧,如今小僧变成了老僧,若是回到少林寺,依旧还是烧火老僧,万万当不 得‘大师’称谓。” 壁下一位六十余岁的青袍客笑道:“大师此言差矣,佛眼之中,只有佛理修为精深之别,却无甚麽烧火小僧与袈裟老僧之分,你在此间修持数十年,佛在心中不泯不灭,习武之外,专佛理经 ,还称不得是大师麽?若再推辞,天下也没有什么大师了。”念杳老僧呵呵一笑,并不作答。 郑念恩颔首道:“泰山长老尹可任言出九鼎,这般盖棺定论,人人咸服。”罗琴一惊,心想:“听说这尹可任乃是泰山派上一代的长老,若按辈份,便是当今泰山派掌门、无嗔道人、无飙道 人见了他,也得毕恭毕敬地称呼他为一声师叔。世人皆道他早年失踪亡故,不想却受困隐居于此。想来也该七十岁了。”尹可任抚须微笑,面有几分得色,道:“郑护法过奖了。是了,你来 此地,莫非又想接引哪一位出去?可惜诸人依旧不分胜负,得不到解药,出去不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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