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混迹群豪斗金枭(壹)
包向泓见群丐皆有畏惧之色,不禁勃然大怒,却对梅还心说道:“梅长老,你说哪里话来着,你在江南之地受了这般重伤,一者伤了自己的颜面,二者堕了丐帮的赫赫威名,无论是为公为私 ,我们都咽不下这口气,好歹也要寻着他们讨要一个公道。况且还有四位兄弟惨遭毒手,我们不去给他们报仇,还指望谁去给他们报仇,只怕在四位好兄弟九泉之下,也要瞪着眼睛瞧看咱们 。咱们若去,无论胜败怎样,他们要赞我等还是好兄弟;咱们要是畏手畏脚,甘当那缩头乌龟,弄不好当得他们一句‘不讲义气的胆小鬼’,纵然心中不服惭愧,也是无可辩驳的。” 丐帮宗旨之中,最重“义气”二字,兄弟有难,不可旁观袖手,那怕前面是刀山火海,皆要披荆斩棘,无所退后,哪怕耍奸闹滑、不讲道理、泼横无赖,也万万不能罔顾帮中兄弟的情谊。只 是这多年以来,黄秋成明归丐帮,暗拉山头,结党营私,却把其中分支净衣派做成了私家产业,将好端端的一个丐帮闹得乌烟瘴气、党同伐异,帮中风息日见颓废萎靡,什么兄弟不兄弟的, 再无往日亲密情重,不仅净衣派与褐衣派之间如此,便是净衣派内部、褐衣派内部,无不如此。“兄弟义气、价比黄金”八个大字,多只挂在嘴上,冠冕堂皇,可惜少人遵循践行。其后黄秋 成因为勾结“竹芦双怪”绑架金庚孙一事败露,立足不能,恐受丐帮森严帮规责罚,叛逃投金,甘为完颜亮之走狗,净衣派遂被重新整肃,严整风纪教训,渐渐有所起色,日见清明。褐衣派 不甘示弱,也励精图治,欲独当丐帮栋梁砥柱,但毕竟余毒沉淀、积重难返,众弟子之间再谈叙义气,都不似以往那般贴切关心。 如今包向泓又齿及“义气”二字,不少人面面相觑,心中暗道:“他四人死了便死了,为何还要我等去替他们报仇?想那耶律雷藿与‘竹芦双怪’乃是怎样的高手,莫说替他们报仇不能,我 们过去,不过是自取其死罢了,难不成大夥儿都作了他四人的陪葬方才开心?”一人嘀咕道:“他四人到了黄泉,早早投胎就是,如今要拉我们陪伴,难道他们又讲义气了么?”几人听得, 连连点头,犹恐被包长老听见,低首掩口,鬼鬼祟祟。其余诸丐相顾摇头无语,全然不以为然。 有人端上一个陶盆,盆中有火,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瓦罐,一阵苦味从里面渗溢出来,教人熏鼻皱眉,却是给梅还心煎熬的药材,火候正刀,“波波波”的作响不停。一个丐帮弟子将陶盆放 于一旁,从腰间解下块粗布,圈圈缠绕这罐柄之上,接过一个青花小碗,呼啦啦倒泄药材,药汁浓黑,其苦横溢,众人嗅得时间长了,发觉其中隐约有麝香清新之息,不禁讶然。慕容翱潮颇 懂药理,眉头微蹙,低声道:“此乃名药贵材,他一个乞丐头子,哪里有这许多的钱财购置?” 那日梅还心待卢先生走远,便跌跌撞撞往东而去,不过数十步,恰巧碰上前来接应的包向泓,登时心中一宽,又昏了过去。包长老自从在大都为黄秋成偷袭受创,后受杨不识与罗琴拔剑相助 ,能保全性命得以南归,先在沧州藏匿了几日,因为当地官府金兵追捕甚急,风声不妙,又移往山东济南府褐衣派分舵疗养纠治,数日之前方才痊愈,又听闻金国朝庭有人瞧瞧南下,且本帮 帮主韩青镝也尾随追踪,料想必定是一件大事,于是按捺不得,带了十几个褐衣派弟子度过淮水,一路与其余丐帮兄弟接应消息,转往西行。 他初见梅还心,两人交情厚契,自然大是欢喜,方要出言调笑寒喧,却见对方吐出一口鲜血,摇摇晃晃地往地上坠去,不觉大惊失色,急忙点穴贯气,匆匆救援,心中又惊又疑:“梅兄弟武 功较我稍高,乃是帮中一把一的高手,不知谁有这等能耐,竟然将其重伤如斯?”所幸也遇着他,不然梅还心气血翻涌,不住冲荡经络,过不多时,必定断丧性命。包向泓就在旁边寻着名医 为他诊疗,那名医自己经营着一间药铺,生意兴隆,可谓财源广进,却是一个势利无德的坏人,见着花子来请,傲慢无礼,迟迟不肯出诊,便要甩袖嗤鼻、轰赶掩门,一者该是看得乞丐衣裳 褴褛,想必无钱无银,其时莫说收不到诊金费用,尚要白白开药,岂非大亏;二者他好惜虚名,以为自己上替达官贵人、豪门地主看医,下为白丁群众、布衣百姓施药,都是正经人家,哪里 能替脏兮兮的乞丐悬壶搭脉?若被旁人知晓,不小心传出一个“花子郎中”或“乞丐大夫”的名声,难不成自己还欣然接受么?放着旁时别刻,包向泓顾忌帮中“不为恶,不蛮横”的规矩, 或能好言相求,只是此刻梅还心明系一线,稍有耽搁便即亡魂丧命,且看之提着一把大扫帚过来轰赶,不觉大为恼怒,翻手夺过扫帚扔在地上,顺势拎起名医的衣襟后领,骂道:“你这狗才 ,老子是乞丐,也是强盗乞丐,你要不听话,我现在就杀了你,夺了你的药铺、占了你的招牌,我来开店,我来当名医,如此可好?” 那名医被他悬在半空,双足不能踏地,扑腾腾乱踢一气,冷笑道:“你眼中可还有王法?你有什么本事,敢胡吹大牛,若是--”不及说完,“啊哟哟”地杀猪般叫嚷了,却是包向泓嫌他嘴 巴不干不净,一指点在了他的“辄筋”穴上,登时痛痒难耐,忍不住叫唤求饶。 包向泓呸道:“饶你不难,你现在可知晓了爷爷的厉害手段?我可是胡吹大牛,你还给不给我兄弟治病?”名医抵受不得,连声允诺,包向鸿方才又是一指下去,解开了他的穴道。那名医虽 然猖狂,但也是个识懂时务之人,后面尽心尽力救治,几根针下去,梅还心便不再吐血了,余下用药调解。他吃了包向鸿的苦头,暗道这老头子厉害,得罪不起,于是一应药材,都是上乘之 品,第一天用文火温药,护住梅还心的心脉气息,第二日上午用武火猛药,又教其呕出几口血来,尽是淤血,成青紫之色,下午依旧用文火温药,顺通体内百骸经络。梅还心默运真气,配合 治疗,见效极快。包向泓与弟子带梅还心离开之时,唤名医作好一月用的药量,道:“你若敢玩花样,定然回来取你性命。” 名医连道不敢,心中暗暗叫苦,疼惜这几日与后面一月药材的开销,自己垫支,算计一下,足足去了五六十两的银子。包向泓窥破得他的心思,不觉冷笑。那名医脸色陡变,不知哪里得罪了 恶花子,方要婉言陪罪,却看包向泓从袖中取出一颗鸡蛋大的黄金锭子塞在自己手里,说道:“爷爷也不占你的便宜,这个金蛋,足够补你亏损,尚有许多盈余呢。”乃是昔日与黄秋成搏斗 之时,从其身上顺*来的物事。见名医捧着金蛋,目瞪口呆,不由心中大是得意,与众弟子用一顶软轿抬着梅长老,哈哈大笑离去,转过拐角,身形登失,只余下一阵笑声。 梅还心伸出双手,颤微微地接过药碗便饮,突然一抖,那药汁泼溅得几滴出来,正是手足无力、气血衰竭之象,性命虽然保全,但此刻伤势犹重,便如寻常的废人无二,哪里还有半分武林高 手的神采风姿?包向泓慌忙搀扶他的手臂,叹道:“梅兄弟小心。”转念一想,不觉好笑,亦然几分伤感,心想:“他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吃饭喝汤皆要人喂,如何就不知道小心托端在滚 烫的药汁?只是心中如想,身体孱弱,终究是不得力罢了。”就在此时,听得“砰”的一声响,有人从屋檐上踢出一块瓦片,疾若闪电,便朝梅还心飞来。包向泓听见风声,暗呼不好,急忙 扭身回臂,手中的打狗铁棒反旋而出,那瓦片漏过棒身,“当”的一响撞在药碗之上,把它击个粉碎。那药汁若浪打礁石,瞬间连珠崩出,扑落于尘,洒得到处都是。包向鸿武功中流,算不 得高手,此刻一棒劈空,也在情理意料之中,但众目睽睽,好丢颜面,不由羞臊得面红脖子粗的,药汁再烫,也烫不过他身上的炎炎炽热,抬头往屋檐看去,见得两人抱拳而立,都是白衣飘 飘,一个长髯老者,一个俊俏少年,皆笑而不语,怒气忿忿,厉声喝道:“你们是哪里的朋,恶人,竟敢撞翻了救命的汤药?”他本随口说出“朋友”二字,转念一想,他们这般猖狂,说不 得就是耶律雷藿派来的杀手,既然是金国的走狗,也就没有必要对之客气了。罗琴记性极好,举目瞥窥,大是奇怪:“这两人不是那嵩山山腰半道中、开铺卖茶的老少么?唉呀呀,他们并非 茶倌,只看方才那踢瓦撞碗的力道、准头,拿捏不差分毫,可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