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混迹群豪斗金枭(贰)
她这一吃惊着实不小,心中登时疑窦丛生,百思不得索解:“他们是哪一门哪一派?究竟为何什么目的要潜上嵩山?观之这两人跃上屋檐、踢射瓦片的本领,为何江湖之上重来无闻?”群丐 皆往那老少二人瞥去,面有惊讶错愕,纷纷私语,有人按耐不得,已然大声叫骂了起来。郑念恩微微一笑,不甚介怀,被尹可任轻轻扯拽衣袖,低声道:“他两个来此,不知有何目的?莫不 是看我等出谷,心中担忧,惟恐我五个老兄弟从此一去不归,因此赶来监视么?” 罗琴一惊,灵光一闪,有了念头:“尹前辈几位三十年被困于彩云谷中,能与之相见谋面之人,怕是除了红日教属众,旁人皆被隔绝,难不成他们也是红日教的教众么?” 郑念恩嗫嚅道:“尹兄说那里话?谷中之人出山助拳,顺带活络筋骨、散心游意,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奈何独独这一回反不甚放心呢?且如此规矩,也是当年教主新登大宝之时自己定下的, 曾言道:‘红日浩浩,我本逍遥,诸位长老也大可寻觅自在,背逆誓言,洒脱离去,我红日上下,决计不去阻拦,只是那解药亦不能如约敬奉。’是也不是?派人追赶,一者违反教中大令, 责罚委实不轻;二者多此一举,反倒受人耻笑,这般愚举,我红日不为也。”言罢,他看屋檐上的老少二人低头往自己瞥来,微微含笑示意,遂悄悄颔首回礼,尽被罗琴瞧在了眼中,忖道: “他们原来果真是红日教中人。” 少年人听得包向泓不断责骂,不慌不忙,嘻嘻一笑,道:“怪哉,你这乞丐头子,我救了你那好兄弟的性命,你不来感谢我倒也罢了,又何必出口伤人,说我是大恶人哩?”言罢从袖中掏出 一片小小的铜镜,左右瞻顾打量,眉头微蹙,咦道:“我面相和善,哪里会是大恶人的模样?该不会是你老眼昏花,看错了罢?”罗琴不觉扑哧一笑,暗道:“他一个大男人,却随身携带者 小镜子呢?”听其声音叮叮当当十分清脆,若风铃摇晃,忽然咦的一声,吸了口气。群丐纷纷骂道:“你故意打翻了梅长老的药碗,教他不能按时服药,不是害人的大恶人又是什么?” 梅还心叹道:“包长老,莫要怠慢了我帮的待客规矩。”包向泓闻言,哭笑不得,暗道:“他害你吃不得药,分明不怀好意,你还若那文绉绉的书生一般迂腐,此时此刻,还要讲什么待客之 道?”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自己毕竟是丐帮的八袋长老,这帮规自该带头遵从,于是将铁棒重重笃地,扬起脖子大声说道:“你两个欢喜扯那顺风大旗不成?何下来说话?若是能够说出一 个道理,我丐帮也是通情达理,绝不与你非难,要是狗屁不通,胡搅蛮缠,却怪不得我们手下无情。” 那少年手拍胸口,连声叫怕,与老者纹丝不动。包向泓怒道:“你怕什么?我们虽然是乞丐,却不是吃人的老虎。”少年笑道:“你们不会吃人,倒很会杀人呢,我不过打翻了一碗药,你们 一个个便凶霸霸地要杀我爷俩。”包向泓怒火中烧,胸中愤然之情腾腾跃起,叫道:“谁说了你打翻一碗药便要你性命了?”转念一想,伸手搔搔头皮,咳嗽一声,说道:“只是你说不出一 个所以然来,我等就要向你索取药材费用,那,难可是极高的。”少年又是一笑,道:“好,好。原来丐帮也是讲道理的,这般我就不害怕了。”对那老者说道:“我们下去吧,他们不是截 道掠货的花子凶强盗呢。” 包向泓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我们说你们是大恶人,那情有可原,谁叫你们莫名奇妙地踢翻了药碗?哼哼!你们不承认倒也罢了,却反过来怀疑我们是什么街道掠货的匪人,真正是 岂有此理。”方要出言呵斥,又一想:“我们可不就不是强盗么?他,他这句话倒也没有说错。”遂将话语硬生生压住,隐忍不发,觉得颇为别扭,哪里别扭,他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听 见“呼呼”两响,那一老一少从屋檐上跳了下来,轻轻扬扬,对梅还心抱拳道:“梅长老,好久不见,不想你被恶人所害,实在是出人意料。”梅还心一怔,暗道自己何曾认识他两人?勉强 运力抱拳回礼,笑道:“人有旦夕祸福,种种变化皆出不意,不敢劳烦两位费心牵挂。” 昔日嵩山之时,罗琴与杨不识在茶铺之时,被三罗汉半傻不痴地打诨一场,又兼注“撼山岳”袁子通受缚被执一事,纷纷攘攘,熙熙闹闹,且茶肆本就压目垂眉的不甚显眼,因此只觉得这少 年相貌俊俏,几份清秀俊雅,不曾多多留意。此刻罗琴心有疑惑,不住把眼往他瞧去,见之容至面目,更显得十分柔和,棱角绝无分明之意,不觉低声啧啧诧异。 郑念恩在她声旁,低声笑道:“小丫头,你莫非怕被比下去了不成?”罗琴白眼横他一眼,呸道:“你说哪里的胡话呢?却将我与一个男子比较,没得舌痹牙麻,因此胡说八道吧?”最后一 字吐声高昂,“吧”字出口,被前近的几个乞丐看见,纷纷扭头窥探。罗琴吐吐舌头,低下头去。她心中有了主意,暗道:“不错,忆起那日嵩山之时,老者相貌一般无他,并无二致,但他 定然是乔装改扮过的,其时轮廓更为硬朗分明许多呢。” 包向泓见少年嘻嘻笑笑,旁边老者却是大刺刺的一幅满不在乎的睥睨神情,心中颇为不快,先前心中的怒火只在胸中来会兜转,从左胸窜到右胸,从右胸绕回左胸,忽然一跳,要带着几句骂 人的脏话从嗓子眼里蹦出,又被他强行隐忍按捺,心道:“这小的调皮淘气,老的倨翱冷漠,究竟是什么路数?”手中打狗铁棒微微摇晃,可见心中左右摇摆,不知是用丐帮待客之道好好与 他们说话,还是干脆喝来叱去,不用太多客气。罗琴见着老者神情,心想:“是了,嵩山之时,他要扮作老茶倌,因此刻意遮掩表饰,唯唯诺诺、躬身哈腰,其实骨子里却是个颇为傲慢的人 呢。此时他们既然敢将梅长老的药碗踹翻,显出一手高明的武功,可见得再无顾忌,自然曝露本来真面目才是。” 听包向鸿哼道:“不知两位高姓大名,上下怎样称呼?”他再是不服忿忿,但不得不顾忌自己的八袋长老身份,要在这一百来个乞丐面前表率示范,带头遵允丐帮的待客规矩,心中暗道:“ 好容易剔除了黄老鬼,赶走了他手下那一帮子装衣修饰、华裳美服,又胡作非为、卖国投敌的羽翼爪牙,此时正是遵从帮主他老人家号令,整顿帮中风气的大关键,我若是懒散惫赖,被小花 子依样学样,那可是大大的不妙,日后帮主责怪起来,岂非羞煞我也?好歹充充样子。” 少年笑道:“我叫做柳庭花,这位是我的叔长贾伯伯。”包向泓眉头微蹙,暗道什么柳听话,只看方才那恶作剧,想必这老头儿倨傲之人,必定不不屑于为之,该是少年动的手才对,其实一 点也不听话,是了,该叫做柳不听话才对。那老者也是,什么假伯伯,稀奇古怪,就不能作一位真伯伯么?想必皆是谎话唬人。他胸中郁闷,暗道这两人绝非诚心实意,但既然痛快应答,无 论真假,且自己又捏不到他们说假话的证据,还委实不好责怪,于是冷笑一声,道:“久仰久仰,却不知你们踢瓦撞碗、汁溅满地,口口声声说道是为了我们梅长老好,请问好在哪里?” 柳庭花一双眼睛明亮透彻,阳光之下,晶莹闪烁,嘴角一弯,若有笑意,滴溜溜看了包向泓一眼,又往椅子上颓然而坐、气力不济之梅还心望去,笑道:“不仅是为了梅长老好,还是他的救 命恩人呢?否则方才那碗药汁下去,他老人家哪里还能这般安然地坐于椅上逍遥?” 梅还心的心中“嘎登”一下,脊背升起一阵寒意,颤声道:“请教。”包向泓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说我下毒谋害梅兄弟不成?”只气得身体颤抖,一手牢牢握定铁棒,须臾就要动 手,心中恼道:“这小鬼竟敢肆意羞辱于我,没大没小,着实可恶。”以为少年必定是自小家教不严,因此养成了胡闹淘气的恶劣脾性,自己既然是丐帮长老,大可不害之性命,但换个手段 ,若是替代这柳不听话的家长教训他一顿,便是以后江湖传扬此事,也不过唠叨自己这个踢里邋遢的老乞丐好管闲事、狗拿耗子而已,不至于说道以大欺小、竟与不通世务的小娃娃一般见识 云云难听难闻之语。勃然就要作色,却看柳庭花倏的一声从他肩旁掠过,疾若闪电,身法甚是奇妙,转眼来到了梅还心跟前,不禁大惊失色,心想:“他好快的身法1罗琴见之与自己“九 天浮云”若有几份类似,也是大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