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围魏可是要救赵(壹)
柳庭花笑道:“我有个主意,算不得甚好,却也不是太坏。”王萍有气无力,问道:“你有什么法子突围?”柳庭花摇头道:“此屋只此两窗一门,外面皆被他们牢牢封堵,哪里能够突围呢 ?我只说请得一位男子出去,从他几人手中抢来一些食物,你我对付得中午一顿,有了气力,下午再去应付旁事争斗不迟。” 王萍冷笑道:“我以为什么主意?原来是你昏了头脑,在这里胡说八道而已。这番出去掠食,岂非是自弃那铜牌功效,急急出去招狼引虎吗?” 柳庭花笑道:“你有所不知,他银月教数十年来居于西域之地,不知不觉,也受了那里的一些民风习俗。其中一项便是夺食之阵,但凡敌人,若是粮食用尽,又不肯投降,攻也攻不下来,便 可派出一人闯阵夺粮。不过生死天论,这般侥幸行险,要看闯阵之人武功实力怎样,也要一些运气。”屋内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却听得窗外窦渊大声道:“不错,我们此刻 也自然遵循如此规矩,大肉奶茶,应有尽有,但看你们谁有本领出来领取?” 周三竹笑道:“我们也不结阵了,就挑着三个兄弟阻拦,若是阻拦不得,那食物由他们取用好了。” 便看后面一人跟出,从黄脸汉子身畔闪过,挥臂踢足,舒展筋骨,道:“长久不能与人打架,这武功都荒废了,我便与你二人结伴好了。”柳庭花“啊呀”一声,道:“此人绰号‘雪山判官 ’,一双判官笔专门点人死穴,甚是厉害。”周三竹笑道:“东郭兄,有人夸你呵。”东郭晟瞅瞅屋内,道:“便是拍我马屁,我亦不会手下留情。否则他们看我武功不高,还道我名不符实 ,以为我是故名钓誉之徒咧,那时侯百口莫辩,我岂非大大的冤枉么?”吴攀在后面拍掌笑道:“有理,有理。愈发拍你马屁,愈发糟糕之极。” 辛英哼道:“他们把台子架好了,不上去唱上一出戏看来是不成的。”转眼瞧着柳庭花,本想唤他出去,但忆起昨夜耳鬓几近,探究女红花红之术,听他侃侃而谈,多有论道,心中反生踌躇 ,语至嗓间,却又咽下。 辛芙突然说道:“柳大哥文弱书生,哪里能够出去?还是他去得好。”一个“他”字出口,手臂一样,手指牢牢点定杨不识。辛英大急,心道杨不识武功虽然高强,但外面之人莫不古里古怪 、多是穷凶极恶之辈,先前柳庭花不是说了闯阵之人‘生死天论’吗?想必知晓那结阵之人往往下手无情,招招夺命,式式撼魂,是以破出其中凶险。她呆呆瞧着杨不识,心想:“所谓‘单 掌难架双拳,双拳难敌四手’,你怎能出去的?”只是饭粮不足,气力萎泄,待黄昏之时真被那吃人秀才捉住,自己丝毫不得抗争反拨,那可如何是好,心下好生为难。一手往头上摸去,触 着那发簪,心念一动,暗道:“我既然有求死之心,骇怕这许多作甚。人死如灯灭,留下身躯也不过就是一具臭皮囊,他彭大恶人真要吃去,便由他好了。”正是横下一条心思,念忖如是, 方要出口阻拦,却听得王萍道:“杨少侠武功高绝,不知胆色怎样?” 她昨夜一顿便是大饥小饱,晨时又仅分得半个馒头,她体态魁胖,肠胃宽大,早已难耐难济,因此听得柳庭花建议,脑中思想,翻来覆去,皆是惦记着外面的肉食茶水,同时也想见识那几人 的武功,若能瞧出其中破绽,晚初相斗,也好化招解式,乘隙逃出一条性命。她这算盘打得甚是如意,恐杨不识畏惧不出,索性又使将激将法。杨不识聪明剔透,如何不知她的心思,心中暗 叹:“我又不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便是躲在屋中作个缩头乌龟,那又能怎样呢?只是辛姑娘、华宝大师饥馑之态,衰弱无助,果真捱到晚上,只怕挣脱逃命的气力也没有了。” 辛英见他眼睛瞥来,无奈之色流溢不掩,然双目依旧平和,神情亦是恬淡无恙,心中不觉一动,才要说话,口中“你”字甫一出言,便即见他长抒一气,昂首挺胸,大步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华宝上人听得动静,合十诵道:“阿弥陀佛,小施主能舍己救人,真乃有我佛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之风,慧根深固,金光灼灼,耀遍大千世界、十万红尘,善哉,善哉1 柳庭花嘻嘻一笑,并无言语,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只是攀依窗口朝外望去,见杨不识双手攥拳,从袖中脱出,与周三竹、窦渊、东郭晟迎面而立。虽然背上插着一柄“半笔”长剑,青锋 斜引,玉坠贴肩,但果真不似那笑傲江湖之豪情侠客,却如一位找人寻理辩驳的书生文士。 王萍又是欢喜,又有几分愧疚,暗道:“他真是一个老实人呢!我教你出去,虽然有些对不起你,但江湖之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辛芙拍掌笑道:“大和尚得了好处,原来也会称赞人 呢?”展眼觑见辛英脸色忧戚,登时一呆。 周三竹双手叉腰地立于正前,左首下是那窦渊,右首三尺处,站立东郭晟,三人上上下下打量杨不识,面有惊异之色,相顾笑道:“好,好,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小娃娃倒也有几分胆 色。”杨不识也不答话,猛然一拳击出,直取周三竹面门,正是一招“伏虎拳法”。如此变出不意,大超周三竹的预料,只觉得这少年招法凌厉,既迅且猛,拳路呼啸带风,威力实在不容小 觑,心头一惊,急忙侧身躲避。孰料杨不识施展开“九天浮云”的身法,左足才蹬,右足已然弹开,一个身子疾扑入他的怀中,那拳头便即要撞伤肋下。 周三竹叫道:“好,这才有趣。你也不答礼,便即抡开了拳头,倒也是性情中人呢。”言罢风到面门,吹发散须,忖料躲避不开,急忙一爪探出,一招小擒拿手法,五指微弯,中、食、拇指 坚硬若钩,去捉杨不识右腕脉门。那脉门是手三阳,手三阴交汇过处,乃臂膀使劲运力之中枢,且干系全身气血调转、吐纳呼吸,自是极其重要,若能一击得手,制住对手脉门,敌人便即如 蛇捏七寸,再也肆意动弹不得。 杨不识被他一句话提醒,愕然一怔,继而心中叹息不已,暗道:“他说得不假,我确是将彼此礼数给忘了,唉!我心情不甚好,思虑纷杂,彼此又素无相善,见不见礼,其实都是一样的。” 不避反进,招式陡变,拳头往下压去,欲避开周三竹一抓之势,却看那爪若鬼魅魍魉,不离不弃,也跟着压下坠追,索性不顾。杨不识拳头击下,急近胸腹,待离得对手肌肤尚有半寸之时, 被那爪追上,眼看就要受捉。 他此刻撤拳尚能回避曲护,但要再冒进,这手腕破绽就断然遮掩不得了。 周三竹心中冷笑,暗道这少年毕竟年轻,十分冲动,却看杨不识拳头嘎然而止,收势不前,那拳面也不收回。周三竹颇为错愕,不知他这是什么打法,蓦然灵光一闪,生出一个念头,不由倒 吸一口冷气,暗呼不好,急忙要抽身纵开,已然晚矣,却见杨不识松开拳头,五根手指骈出,合成掌刀之状,那“刀”前中指不偏不倚,不多不少,正好弹中周三竹肋下。周三竹只觉得一阵 疼痛,低头观看,幸赖自己那小擒拿手使得好,一推一压之间,教杨不识拳头略微凝滞,阻挡了稍稍攻势,这一指击来,稍贴皮肉,再要进得小半分,只怕就要伤及骨头,急忙退后,双掌横 护于前,把持空档。额头上已是冷汗涔涔,心道:“好厉害,不想他竟有如此的武功。”只觉得方才那一招甚是眼熟,蹙眉沉吟,听见后面吴攀咦道:“怪哉,他这不是伏虎拳法么?他与那 头陀是什么干系?”周三竹恍然大悟,忖道:“不错,这正是伏虎拳法,如何被这江南少年给学了去?” 左右风声卷来,东郭晟与窦渊各出拳脚,上下两路,分攻杨不识肩膀、腰腿。东郭晟左手点出一指,纵身而起,落下之时,欲按他“肩井”大穴,右手捏拳,骨节突兀,藏纳袖中不发,只待 左手一击得逞,右拳便急捣他的胸口,瞬间便可置敌于死地。杨不识见他两根黄铜铸就的判官笔别于腰上,不曾拔出,心中暗暗留意,心道:“判官笔戳点贴压,大多是点穴制穴的游斗缠绕 之法,他便是没有使用兵刃,双手双脚般招递式,想必也不离如此路数,我可要当心了。”脚步迭换,身形一晃,就从东郭晟旁边掠了出去,似乱云缭绕,暗星转月。 他这一避甚是巧妙,不仅教东郭晟点穴无功,便是那窦渊的一脚也同时躲了开去。窦渊力猛,眼看得失去了杨不识踪影,惊骇之下,不能收势,那脚尖正往同伴服下要害踢来,急道:“不好 ,快些退后。”东郭晟此刻双足甫才落地,不及运力,眼见情势大大不妙,遂急中生智,看他脚来,一掌推在他足踝上,生出一股撞力。 两人跌跌撞撞往後退去,异口同声道:“好小子,果真有些道道。” 辛芙瞧得开心,牵扯摇晃辛英衽袖,笑道:“姊姊,这书呆子哪里学来的这些好武功,与当日那狼狈模样判若二人呢。”辛英道:“我久未见他,你自己问他去,或是问他那--”想起罗琴 ,心中一黯,闭口不言。辛芙听她话出一半,奇道:“或是问谁?”辛英勉强一笑,道:“我哪里知晓,你只问这书呆子就好。”王萍见之,心中也是稍宽。 周三竹嚷道:“他使得是‘伏虎拳法’,但咱们也不惧怕那头陀邻居,且此人失踪已久,大伙儿不必手下留情。”他尚不晓得那头陀和尚早已死在青城派长老顾青山的掌下,这拳谱被他夺来 ,又传授于杨不识习得,还只道杨不识师从头陀习艺,因此有得这般拳脚武功。东郭晟与窦渊应道:“咱们可不存妇人之仁。”三人合攻,掌爪翻飞,拳捣指点,将杨不识团团困于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