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鼓轰琴动引箫月(叁)
便在此时,听得有人哼道:“你不好动手,我来助你如何?”音色浑沉,却隐约一股凌厉萧杀之气。 杨不识急忙转身,就见身后半空跃来一条黑影,状若大鸟,长袖过处,数十点寒芒疾射而出,星星粼粼,尽数打在那三十八个金兵身上。此人力贯极猛,金卒垂吊之下,被打得“噗噗”作响 ,便若秋千一般前后左右晃荡,又嘴巴皆被堵上,不得作声,俱看脖子一歪,双目翻白,扭动一二,便再也不能动弹,显是已然断气丧命。 杨不识见他手段如此凌厉,毒辣异常,不由骇异不止,待瞧清楚他的身着服色,正与当日所见那黑袍客一般无二,不由“啊呀”一声,惊道:“你,你是--”却看蝉吟老翁沉声道:“好武 功,好手法,阁下一招之间连毙三十余命,却眼也不眨一下,当真是好了得。” 那人冷冷一笑,并无作声。杨不识心中惊疑不定,暗道:“他果真就是那耶律雷藿么?却瞅着哪里似是不像?”却看那黑袍客突然猱身扑上,一巴掌斜斜高举,从上往下就往自己迎面打来, 迅若电貂、恍如游蛇,情急之下不及细忖,拧腰摆身,纵提左腿疾弹而出,堪堪避了过去,饶是如此,左臂尚觉一阵掌风径斫激荡,胸中登时怦怦乱跳,忖道:“好厉害的掌劲掌风,这是什 么掌法?”蓦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禁脱口而出,讶异道:“大力金刚掌?”此话甫出,却又闻盘叠曲绕之韵,却是一旁的蝉吟老翁见之,脸色大变,竟与他异口同声叫嚷出来。那人并未应答 ,见杨不识避开了自己那招,低声道:“好身法,后生可畏。”双足顿踏马步,一手若按若贴、似离非离地接在腰旁,另一手便掌为爪,五指如钩,倏地朝杨不识大腿抓下。杨不识看他气势 逼人,心中不觉生出几分畏怯之意,却听蝉吟老翁怒道:“退无可退,避无可避,还踌躇什么?” 眼前影子晃动,声到人到,就见这位红日教左护法蓦然挡在跟前,直自一拳扑出,敲打黑袍客鼻梁。 黑袍客见他招式汹汹,吃了一惊,不敢推步进迫,急忙横臂架挡,硬生生将这一拳往上顶开。蝉吟老翁此拳刚中含柔,乃以极上乘内功贯络催力,强猛之外,尚有一股粘吸之力,孰料黑袍客 劲道颇与之相似,也是阳内夹阴,乾中蓄坤,偏生生一股绵柔曲转之力暗含其中,两相接触,双臂合于一起,片时之间,反倒不易分开。两人仓促之下,各各挥出一掌,双掌相交,“轰卤 巨响,那黑袍客退开两三步,蝉吟老翁却足足退了六七步,方始拿捏住身形,勉强稳歇脚步。 两人都是喝道一声“好”,旋即展身腾挪,往半空用力一跃,足有三丈余高,只是这一纵一落之间,彼此拆招换式,已然连连攻守不下十数次。 杨不识见蝉吟老翁武功虽高,但较之面前这位黑袍客,显是还要逊色一筹,落地之时,黑袍客足尖轻轻一踮,闪飘飘掠开,轻松优雅,蝉吟老翁却纹丝不动,脸色沉凝,再观之脚下,一块灰 白色的没土岩石已然龟裂,痕迹四面摊延,缝罅状若盘步蛛网,自是适才两人竭力抢招拚攻,各逞内力相搏狠斗,黑袍客凭弹跃化解开两股浑厚内力相撞之余势,然蝉吟老翁却难以随意动弹 ,无奈之下,只好将其力传诸脚下,却把那石岩给踏破了,输了下风。 杨不识见势不妙,暗道:“再要争斗下去,胜负可见分晓。这黑袍客下手决不留情,东方前辈不能窥之阴谲暴戾,难免要吃大亏,倘若他真出了什么事情,莫说饶前辈要怪责于我,便是琴儿 也要道我护御不见周全。是了,此人先来袭我,是东方前辈仗义横栏阻挡,方才招惹得他如此的凶神恶煞,虽说以众敌寡不甚光明磊落,但此人素来心狠手辣,下手出招绝无留情,因此此番 情状,也不用与他计较太多。”大步举前,走到蝉吟老翁身侧,昂然道:“方才未曾妥备,被前辈偷袭暗算,险些坏了我一世英名,此刻我也凝神精息,好好凝聚气力,且将你面上黑纱揭下 ,见见这位西辽朝庭大贵之人的真面目才是。”他对黑袍客厌恶之极,因此说出话了,讥讽揶揄,决不遮掩。那黑袍客眼睛寒光四射,森然道:“好大口气,好大狂妄。” 杨不识存心气他,道:“单论前辈的武功,可为之十分高强,可惜横纵观之,毫无英雄气概、枭雄狂恶、奸雄伪诈,细细评究起来,毕竟不过是一只藏头缩尾的绿头乌龟、大壳王八罢了。你 这壳隐藏极深,贴附牢牢,便似从皮肉骨头里长出来的一般,自己是万难蜕下的,不若我这大善人、大好人、大侠客、大豪杰、大英雄发发慈悲,替你解厄脱难,以为超度怎样?”侃侃而谈 ,阳言阴损,一言二语、九谈十话,皆以悠悠泱泱之风,大行贬损嘲弄之意,就见那黑袍客气得浑身颤抖,双臂平展,复翻掌怀抱收却,嗔道:“好,好,少不得叫你这小王八见识老夫的厉 害,且看看究竟是谁来超脱谁?”杨不识心中暗怯,面上却毫无惧色,笑道:“有趣,有趣,正要见识见识你这老王八的厉害。”丹田真气绵绵,贯入手臂,四肢伸展,虽无大动,竟发出骨 节啪啪之声。那黑袍客与蝉吟老翁闻之,皆目色诧异无比,都是一般的心思:“年纪轻轻,内力修为便至若斯?” 杨不识喝道:“请教老王八。”就要举掌扑出,却听蝉吟老翁低声道:“娃娃且祝”听他问道:“品说天下武林高手,内力若你这般能胜过我的,扳指算来,其实也不过就是昔日‘四绝’ 奇人寥寥耳。我揣来思去,阁下莫非也是‘四绝’中人?”上上下下细细打量黑袍客,手抚胡须,摇首道:“怪哉,怪哉,你黑袍宽大,但袍内体量身裁,其实却不难辨描轮廓,看似并非是 那北国武林之第一高手耶律雷藿也。我与他前后交手数次,虽然每次皆输,然对他武功路数颇为熟忒,观你二人内力可谓不相上下,但耶律兄内功纯正刚猛,不象你真气入潜流暗潮,更兼几 分诡异。”说至此,眉头一皱,又道:“只是这诡异之中,又确有几分佛门纯阳之色,正正邪邪、邪邪正正,掺杂揉合,昏晓难区。” 那黑袍客身体一僵,冷笑不语。林无形道:“他也绝不是石教主和韩老帮主,难不成--不对,不对,他也不该是少林寺之――”话音甫落,尚不及说毕,就听黑袍客桀桀怪笑,阴冷道:“ ‘四绝’又算得什么?何必把他们一个个往老夫身上套来?都说老‘四绝’、新‘六绝’武功之高,大臻圆熟,言之火候修为如火纯青,自然居列江湖至尊,大刺刺睥睨武林,嘿嘿!都是狗 屁,老夫眼中,可不屑于这尺寸武林,天地辽阔,万民生息,唯独将这江山社稷悉数把握拳中,方才称得上快意驰骋、笑傲江湖咧。” 蝉吟老翁闻言,目瞪口呆,杨不识却对之野心早已熟谙于心,听他狂言,无惊不奇。末了,便见黑袍客眉毛竖挑,一双眼睛精光暴射,道:“小王八,你过来受死。”杨不识早不甚耐烦,对 蝉吟老翁道:“东方前辈,我出去领教这老王八的武功,稍有疏虞,还请前辈指点。”蝉吟老翁会意,点点头,低声道:“娃娃自己当心,此人武功之高,非寻常可以力敌。”杨不识笑道: “无妨,无妨,我挥刀斩鳖,须臾就叫他心惊肉跳,乖乖跪下求饶磕头。哼哼!只是他害人就是连伤带毒的手段,好不龌龊卑鄙,我却不能这般轻易饶他。”飞身一跃,跳到黑袍客跟前,朝 他面门就是一拳击出,使得正是“伏虎拳法”。 黑袍客大是恚怒,左手在半空滑掠斫下,掌缘如刀,掌风犀利,去阻他拳头,右臂顺势拨拉一个小圈,圈势未尽,掌从轴出,反拍向杨不识肩膀。杨不识不避不闪,鼓足全力就是一掌,“彭 ”的一声,只觉得一股巨涛骇浪涌出,撞上了更高的潮头,两股猛力反噬而回,手臂麻痹不堪,胸口处也是气血翻涌,拿捏不得身形,便往後“蹬蹬蹬”退去。那黑袍客身形晃了几晃,口中 轻呓一声,旋即大步追赶,双掌平推击出。 杨不识暗道:“他内力胜我许多,只是此刻我不可退却,势必要与他周旋到底。”忖及于此,精神陡然一振,“伏虎拳法”施展开来,拳拳生威,招招绵绵、式式不绝,脚下步法飘缈,果若 踩踏九天浮云,叵测扑朔,就看他忽进忽退,倏左倏右,一会儿虚招,一会儿实招,便绕着那黑袍客奔跑旋转起来。杨不识竭尽全力,没有半分懈怠,黑袍客也是大为凛骇,蝉吟老翁却瞧得 满脸喜色,连连夸赞称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