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黑气

郑府，丽姨娘厢房。

屋内的烛台都点上了灯，甚至连中央的花梨木八仙桌和一旁的柜子上都加了蜡烛，照得整间屋子亮如白昼。红檀木雕并蒂莲的拔步床装饰着红罗软帐，一番风流情致。房中无一处不富贵，无一处不精致，可见之前它的主人是多么备受主家宠爱。

但是此时此刻，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的身影硬生生破坏了这满室本该有的风流旖旎。

丽姨娘身上的薄衾因为裹了太久，已经被她的汗水浸湿了大半，皱巴巴地好像一团咸菜。她不仅手上紧紧捏着佛珠佛牌，连身边都摆上了观世音菩萨的玉像。菩萨慈悲的眉眼低垂，嘴角微微扬起，是对众生的悲悯。

丽姨娘怕极了。

她流落风尘多年，好不容易使劲浑身解数笼络住郑辛卫的心，成功摆脱烟花之地，被抬进郑府做妾。

她还记得离开青楼那天楼里姐妹艳羡的表情，她们这一行，能像她一样进江安首富的府门，实在是走了大运。她喜滋滋地进门，过上了梦寐以求锦衣玉食的生活。老爷宠爱自己，老天垂怜，夫人竟生不出孩子，不为老夫人所喜，她喜出望外，知道自己母凭子贵的机会来了！

那个总是沉默寡言、低眉顺眼的夫人，又怎么会是自己的对手？

于是丽姨娘越来越持宠而娇、张扬跋扈，以往在府里遇到了夫人，她甚至敢出言奚落讥讽几句，见夫人只是沉默，她便更加变本加厉。

从夫人沉默但透出苦楚的脸上，她仿佛可以汲取出快意，那种快意十分玄妙，就算她出身风尘又怎样？还是可以把这种大家闺秀踩在脚下。

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快乐下去，甚至，等她诞下麟儿，会比现在更快乐。

但是没想到，半个月前的一个夜晚。她和老爷酣畅淋漓地一番云雨后，正在睡梦中畅想自己一举得子后荣华富贵的生活，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冲着自己脸门吹气。

她在睡梦中被惊醒，就见一个黑影在窗外缓缓走过，似是发现了她已经清醒，那黑影竟然停下来，隔着窗纸阴森森地盯着自己！

她登时吓得尖叫，吵醒了老爷。黑影不见了，老爷自然什么也没看见。还不满地责备她一惊一乍、大惊小怪。

从此以后，每夜那黑影都准时来。除了她，别人好像都看不到。她再也睡不好一个好觉，每天担惊受怕它什么时候冲进来害了自己。

“求求菩萨显灵…菩萨显灵……”丽姨娘禁闭双眼，口中神神叨叨地念念有词。

姜念念蹲在旁边，无语地看着她，这拨佛珠的手法都错了。

距离午夜还有一段时间，换了一张新的隐身符，她有些百无聊赖。想起白日看到的情况，心里叹息一声，自古以来，有钱人家里的阴私很多。但这郑家真是，宠妾灭妻、婆媳不睦，那位方夫人真可怜。

也不知道帝祁主仆二人在外面怎么样了。

毕竟忙碌了一天，想着想着她感觉眼皮越来越沉，右手情不自禁地撑起下巴，头一上一下地打起盹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念念突然感觉一阵熟悉的、阴冷邪恶的气息！是黑气！她一个激灵，刷地睁开双眼！

一个模糊的黑影不知什么时候进到了屋内，它飘在丽姨娘对面，和她脸贴脸，丽姨娘整个人被吓得像破了洞的风箱一样呼啦呼啦地抽气，已经惊恐到叫不出声音来，她眼白外露，无声地张了张嘴，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孽障！”姜念念面色冷凝，右手骈指作剑，竖在眉心，左手掐着一张驱邪符，冷喝一声：“去！”

符纸登时发出如火焰一样的红光，化为一团红色光团往黑影击去。

一击即中！

黑影痛呼一声，显然伤得不轻。但是它反应也很快，在姜念念下一道符纸到来之前，嗖地钻到丽姨娘身后，俨然是将丽姨娘当做了挡箭牌。

姜念念持符的手迟疑了一下，它飞快地从拔步床后方逃窜，直奔半掩的窗户，往外面逃去！

姜念念懊恼地一跺脚，她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实战经验还是少了点，让它得逞了。来不及多想，足下运气，循着黑气留下的气息一路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