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屠杀
都厥和莽骨一直以来便是水火不容的两个部族，而在远古时代，他们曾经同属于一个部落——犬戎，那是北疆最辉煌的时代，来自荒原的野蛮部落像野兽一般朝着七曜王朝扑去，越过狼居胥山，掠夺延绵千里的沃野良田，当时的七曜王朝刚刚经历了一场内部动荡，根本无力与犬戎对抗，可强大的犬戎部落最终还是因为内部的分歧和矛盾被瓦解了，自此以后，北疆人再也没能越过狼居胥山，天下的霸权重新落入了七曜之手。
瓦解后的犬戎分成了都厥和莽骨两个部落，都厥背临白海，占据天之原以北的苦寒之地，而莽骨则坐拥广袤无垠的额尔古草原。为了粮草，牲畜，女人，两大部落在额尔古草原西北部接壤处征战连年，但始终保持着势力的均衡，可这样的均衡，似乎要被打破了……
巴塔赤汗率倾国之军前来，似乎并不是想救他“心爱”的儿子，这场遭遇似乎只是“巧合”，那个男人要正式同都厥开战了吗？
胡禄屋想到这里，冷汗已将他头盔下的金发浸湿，如果是这样，那他即便拼死也要冲出重围，将这个消息传到阿史德窟！
无星无云的夜，只有雪域高原的寒冷和肃杀笼罩着整个战场。
都厥将军身纵白狼，在茫茫的莽骨铁骑军阵中飞掠砍杀，即便他身携珲台吉，那些莽骨战士的刀锋依旧毫不留情，可汗的命令便是铁律，无人可以违抗……
叱吉和几名随从身骑白狼跟在胡禄屋身后，因为没有时间处理他肩膀上的箭伤，只能先把箭杆折断，在伤口上撒了点止血药，便匆匆跟着胡禄屋突围了。
顺着胡禄屋杀出的血路，伏离一路追赶，夜幕中的他俨然一副猎手姿态，敏锐的目光死死锁定着人群中那两只最为巨大的白狼。
“臭小子……”
乱军之中，伏离忽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那声音很熟悉，他下意识的环顾四周，一眼便看到了囚车中那个垂死的壮汉……
“博……？！”伏离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尴尬的楞一下，眼前的博尔忽让他有些侧目，虽然他早见惯了“地狱”中的慘象，但前几天还生龙活虎的莽骨将军，此时竟以这样断臂独眼，浑身浴血的垂死模样出现在他面前，他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博将军，你怎么弄成这样。”
“别管我，伏离，我求你件事……”博尔忽气若游丝的说着，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去哀求这位少年，但是他刚刚目睹了巴塔赤汗说出那无情的命令，他知道现在整个战场之中，唯有伏离可以去救塔兀真……
“无论如何，请救回殿下！无论如何……”博尔忽以哀求的口吻说着，居然还裹挟着一丝哭腔，说来可笑，他的任务是保护塔兀真，可这一路上他却一直被塔兀真搭救，为了换他性命，塔兀真甚至一次又一次放弃了比生命更重要的尊严，此时的他多想振臂一挥，高声怒吼着去救下那个他心中未来的君王，可奈何这破碎的躯体让他无能为力。
伏离看着笼中的博尔忽，只沉默了片刻，随即便又将目光锁定在远处那两头白狼身上，他轻点了下头，正了正脸上的面具，一抖手中的缰绳，策马便疾驰而去，只留下一句轻语随风飘到博尔忽耳边。
“放心吧，交给我了。”
银发的少年在乱军之中如一道跳跃的电光，小黑虽然是匹图伯特马，比起莽骨战马要矮小许多，但丝毫不妨碍它的速度，在灵活度上更胜过莽骨战马许多，穿梭其间如鱼得水。
胡禄屋和叱吉一路冲杀，但面对如此数量的骑兵，速度根本快不起来，不一会儿，那个银发的少年便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漫天的叫杀声连绵起伏，白狼的嘶嚎和莽骨战士的怒吼使得整个战场发出震人心魄的喧嚣，在这样无边的杀气之中，胡禄屋和叱吉居然还能感觉到背后那逼人的“寒意”。
“站住！”
伏离一声厉叱，等到胡禄屋和叱吉回头时，伏离手中的弯弓早已对准了他们。
叱吉一眼便认出了刚刚射伤他的伏离，目露凶光的盯着伏离，胡禄屋则一手死死扼塔兀真将他挡在自己身前，一手还要防御着周围随时可能扑上来的莽骨战士。
“你好像不是北疆人吧？难道说……堂堂莽骨，也向七曜屈服了吗，哈哈哈哈，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知道！即便你们扫平了整个北疆，也永远得不到你们想要的东西，哈哈哈哈。”
叱吉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堆伏离根本听不懂的话……
“去你大爷的，少废话，把塔兀真交给我，你们的死活与我无关！”
胡禄屋一直将塔兀真挡在身前，完全不给伏离射杀他的机会。伏离瞟了一眼塔兀真，此时的塔兀真似乎因为断指处失血过多，脸上苍白如纸，神志也有些模糊了。
“伏离……”
塔兀真低低的叫了一声伏离的名字，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看得伏离心头一紧。
“赶紧的，把人交给我，你们还想不想逃命了！”
伏离说话间就有不少的莽骨战士涌了上来，叱吉和胡禄屋的随从已然有些应接不暇，接连几个被砍翻在地，留给他们斟酌的时间的确不多了，看着手中的塔兀真，胡禄屋迟疑了，虽然看起来巴塔赤汗对他的死活毫不关心，把他带在身边还是个累赘，但他毕竟是他们如今最后的底牌了，就这样交给伏离，他还是心有不甘。
“呵呵呵，装什么假好人，胡禄屋！别信他的鬼话，你把人交给他，我们一样是死路一条，现在就把那小子宰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叱吉阴冷的笑着，他已经失去了理智，如他一般娇生惯养的皇子很难在这样的环境里保持冷静，加上之前肩膀上中了一箭之后，他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癫狂起来。
胡禄屋听到叱吉的命令，说话间便抬起将手中的弯刀砍向塔兀真的脖子！
千钧一发之际。
伏离眉头一皱，他想直接射落胡禄屋手中的弯刀，但纵然箭矢再快，也追不上手起刀落的速度，于是他箭头微微一侧，选择了赌一把……
带着风鸣声的箭矢并没有朝着胡禄屋而去，而是径直飞向了叱吉！
“殿下！”
护主心切的胡禄屋果然犹豫了片刻，可就是这个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没有再次出手的机会了……一支精美的雕翎箭带着呼啸的风鸣声，从侧翼射穿了他的喉咙，胡禄屋的喉咙里咕噜了两声，似乎是惨叫，又或是遗言，但都无法得知了，鲜血从他的铁护面下狂涌而出，几秒钟后便拖着塔兀真一同歪歪倒倒的从白狼身上栽了下去……
胡禄屋·鲁伦，也算是都厥历史中的一位名将，就这样画上了人生的句号……
伏离手中的第二支箭还未射出，胡禄屋就这样死在了他面前。
“谁？好凌厉的箭法。”
伏离定了定神，顺着雕翎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莽骨人远远地站在战场外围的山丘上，身边还跟着几个护卫。
伏离在莽骨军队里待了几日，对这个人还算有点印象，应该是那位被称为少台吉的年轻人。
刚刚的瞬间还真是凶险，几乎是发生在同一时间，伏离的箭矢朝着叱吉飞去，没想到叱吉座下的白狼居然跃起护主，要知道伏离可是在永夜射杀玄鸟的猎手，虽然身负重伤，实力大不如前，但这一箭还是直接将那巨大的白狼震得飞出去数米，叱吉也随即落下狼背，瞬间就被周围涌上来的莽骨战士制服了。
塔兀真则被莽骨战士救起，伏离赶紧下马冲了过去，看着那陷入昏迷的塔兀真，只不过几日不见，那个被随从簇拥的贵族少年现在遍体鳞伤，伏离不知为何竟为他感到一丝揪心……
战场上的杀喊声越来越小，遍地都是白狼与都厥士兵的尸体，有些还没断气的白狼伏在地上哀嚎着，一副凄厉惨绝的画面。
士兵们将叱吉和塔兀真带到巴塔赤汗面前，伏离则一直陪在塔兀真身边，他答应了博尔忽，一定会保护好塔兀真，即便都厥的敌人以几乎被全歼，伏离心中仍然惴惴不安，从博尔忽的语气里，他能感觉到对塔兀真的威胁，远不止都厥人……不过虽然旁人觉得巴塔赤汗对塔兀真漠不关心，但伏离却能感觉到，那个看似铁血无情的男人，对塔兀真是极其在意的，这还要从他与巴塔赤汗相遇说起了……
那天伏离护送拉白回去罗布大叔那里之后，便回去找塔兀真，可等他回到草场的时候，塔兀真已经带队前往逻些了，格桑姆妈将塔兀真留下的佩刀交给伏离，他本来想直接追上去，却被阿氏多尊者拦住了。
阿氏多尊者和伏离说了自己的计划，都厥狼骑之所以可以轻而易举的攻下逻些，是因为图伯特族的主要部队——十六尊者率领的卫教军 分散在天之原各地，镇守逻些的只有阿氏多尊者与跋陀罗尊者两部，狼骑部队行动迅捷，奇袭之下根本无法调集军队，他已经命人前往卫教军各个驻地求援，随后他将带领残部前往“墨竹工卡”，那里是迦理迦尊者统领的卫教军驻地，也是离都厥狼骑撤退路线最近的一个卫教军据点，那里大约有三千卫教军，之后带上他们一同前往都厥人撤退的必经要道，都厥狼骑以迅捷著称，他们定然不会久留，速战速决之后，立刻就会返回极北白海，所以在十六支卫教军集结完毕之前，他要竭尽全力拖住狼骑部队，用他的话说：拼上性命！决不能让大德离开天之原！
于是伏离便跟随阿氏多一路辗转，当阿氏多和伏离带着援军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差点傻了眼，雪原之上竟出现了茫茫之众的莽骨骑兵，而他们的首领，正是威震北疆的巴塔赤汗……
巴塔赤汗初见伏离时也以为他是七曜人，反应和博尔忽差不多，勃然大怒，认为图伯特与七曜密谋，幸好此前塔兀真将佩刀留给了伏离，当伏离将他与塔兀真相遇的故事说给巴塔赤汗听后，那个满脸杀气的中年男人罕见的露出了笑容，那时候伏离还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塔兀真的父亲，但他不会看错，那个笑容俨然属于一位慈父，当时他在笑自己的儿子找到了新朋友吗，伏离不得而知，不过他知道在那个宛如杀神的男人心中，塔兀真一定是非常特别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