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坠潭
盛卿尘迈进门槛的时候就看见一双澄亮的眸子盯着自己。
躺在床榻上的人几乎被包扎成了一个木乃伊,白色的绷带缠了满身,隐约还有些青色的药汁透出来。
看见她的时候,还微微弯了唇角朝她笑了一下。
像是一道无声的安抚。
盛卿尘突然眼眶一热,她走过去,轻轻碰了碰上官爵平直放在身侧的手。
“醒了么?”她问完又加了一句:“认得我么?”
她问完才感觉自己嗓子有点哑。
上官爵冲她眨了眨眼,他试过了,自己现在确实发不出声音来,而且喉间剧痛。
而后他目光一扫,看向盛卿尘。
她脸上易容的人皮已经没有了,恢复了本来的样子,脸上除了一道擦伤,身上看不出异样。
一袭最普通的农妇装扮,她却将那身麻布裙衬的格外好看。
脸比起在大创的时候要瘦上很多,可是挡不住眉眼柔和,尤其现在怀着孕——
想到这里上官爵不由有些担忧地瞥了一眼她的肚子。
“他没事。”盛卿尘抚了抚小腹,“你把我保护的很好,我们都没有事。”
有事的至始至终只有上官爵一个人而已。
想起那日的惊险,盛卿尘现在还忍不住心有戚戚。
他们那日从南真寺的后山出去的时候,方楚辞的援兵已经赶到寺门口。
情急之下根本不敢耽误,魏潇和他的人急速护着上官爵离开。
但是兵分几路,他们那时候的大部分兵力都留给了卫行云和成北应付援兵,对于地形,自然也没有那些东篱人熟。
所以一路走出三十里,还是被雷蒙分出来的一部分兵力追上了。
魏潇的人负隅顽抗,给了上官爵和盛卿尘先走的时机。
到一处断崖口,走投无路只能以身试险。
那一刻上官爵问盛卿尘害不害怕。
盛卿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她明明没有这个人的记忆,可是手腕被握住的瞬间,就好像有了莫大的安全感。
于是盛卿尘坚定地摇头。
那崖边是方才他们在寺里能听见的瀑布,一路下去,有水的地方必然有人家。
不论如何,这一跳已成定局。
但是悬崖到底深不可测,就算跳下去掉进深潭,也不可能次次都像当初在围猎场那般幸运。
可前方是刀剑,后面是万丈深渊,不跳,就要死在敌人的刀剑下。
这于上官爵来说,绝无可能。
跳下去的前一刻,上官爵拥紧了盛卿尘,对她说的还是那句:“别怕。”
盛卿尘整张脸都贴在了上官爵的怀里,感觉自己被紧紧护住,甚至能听见他强劲的心跳声。
她其实还是有些害怕的,也不想就这么死,所以她说:“你找准地方,只要跳下去不死,剩下的交给我。”
这听起来真是一句大言不惭。
但是上官爵却难得一笑,他答道:“好。”
他终于觉得,自己怀里的真的是盛卿尘,因为她从前就是这样,恣意,自信,想要做什么自己心里都有主意。
她愿意相信他,他也愿意相信她。
所以坠下去的途中,上官爵抬手抓住了沿着悬崖而下的藤蔓。
但是两个人的重量毕竟负担过重,藤蔓只在一瞬间起到了缓冲的作用,而后因为下坠的作用力,将上官爵整个甩到了崖壁上。
盛卿尘被他抱在怀里,感觉上官爵后背撞上崖壁闷哼一声,又被藤蔓极快地甩出来,他不松手就要再撞回去。
于是接着缓冲了这一下,上官爵松了手。
再向下时他又抓住了另一根,但是这时候下落的速度已经减缓了许多,被撞得没有第一次狠。
饶是如此,他那只受伤的肩膀也要撑不住了。
在第三次的时候,盛卿尘感觉环住自己的手松了一下——那大概是上官爵已经到了极限。
她越发抱紧了对方的腰,企图减轻他的负担。
变故也是这时候突然而来的。
高速坠落的时候上官爵已经被无数荆棘刮过,刮得他满身是伤。
然而总有一些生长在崖上的灌木,坚硬又扎实。
——有一根手指粗的灌木被他们的冲劲撇向了两边,但是几乎一瞬之间,它回弹回来,直冲着盛卿尘的头顶而去——
在那一刻,上官爵本能的反应就是伸出自己的头,企图将盛卿尘罩在保护之下。
他做到了。
但是那根灌木直接因为弹力划破了他的喉。
盛卿尘感觉自己头顶传来一阵濡湿的时候,上官爵抱着她的手彻底松开了。
随后他们如先前所料,掉进了深潭里。
上官爵真个人都在淌血,脖子上,身上,肩上的剑伤——
盛卿尘只是轻微地入水,浮起来之后虽然满心慌怕,却只能本能地先去找上官爵。
幸好深潭的水流并不急,人不会被立刻冲走。
水面爆发出一阵血色的时候,盛卿尘的心沉到了底。
“上官爵,上官爵!”
她顾不上自己了,飞扑过去,用三脚猫的划水技能游到上官爵身边,将人死命地往岸边拽。
他喉咙口的伤口实在太过触目惊心。
盛卿尘一个医学生知道,颈动脉就在那,若是刚才划破的是颈动脉,那就、那就完了。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今是一脸煞白的。
害怕到几次握着上官爵的手都在打滑。
“别吓我,不会有事的。”盛卿尘一边碎碎念,一边将上官爵拖向岸边。
其实血腥味熏得她妊娠反应加重,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天旋地转。
但是盛卿尘知道自己不能晕,她若是晕了,上官爵就完了。
那伤口被水冲刷的煞白,可是血还是不断地流出来。
盛卿尘撕下衣角去捂,她身上带的便药已经被冲散了,她得找草药。
“止血的,我需要止血的。”
她蹒跚着在附近识别长在潭边的青草,找到之后很快地回来,揉碎了捂在上官爵的脖子上。
她此时没有更加专业的工具,只能凭直觉去判断伤口的深度。
但是她知道,这伤口比他身上任何一道别的都要惊险。
喉咙关乎声带,关乎命脉,一个处理不好,就真的——
就怎么样,盛卿尘不敢想下去。
她只是重复着一句话:“我不会让你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