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新居入伙
“你在这里站着不要动,妈妈去给你买橘子……”陆寻只记得,那天的太阳很毒辣,路上的沥青热得烫脚,妈妈的话一直回荡在耳边,他就真的傻傻地站在那里一直等、一直等……
“为什么?”陆寻突然情绪激动,从陆微手里夺过八音盒,“为什么不要我?我做错了什么,给我一个解释。”
“阿寻,只是搬出去住而已,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你随时可以回来。”陆微明显被吓到了,伸手拉住了陆寻的胳膊轻轻晃动。
“那你呢?你会希望我回来吗?”
“我们是一家人,当然欢迎你回来。”陆微答非所问。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知道的!”陆寻几乎是在嘶吼,他很想把真相和盘托出,可又怕真相一旦揭开,他拥有的一切会在顷刻间化为乌有。这种左右为难,进退失据让他顿时泄气,连生气都没有根据,只能在嘴里喃喃自语,“我根本就不……不想当你的弟弟,要是能选择,我不愿意做你的弟弟。”
陆微以为这是陆寻恨极了自己,才说出来的傻话,“姐姐做了让你讨厌的事情,是吗?但血缘是不能选择的,你搬出去也好,时间久了,自然会想明白的。以后,你也会遇到爱你的和你爱的人。”
陆微的一番话像冷水浇头,把他心里的那团火浇灭了,只留下几缕轻烟。他不再纠缠,放下手中的八音盒匆匆下楼了,留下陆微在房间里呆呆地站着。
走的时候恰好是傍晚,阳光在他身后把影子拉长。除了佣人,没有任何人来送。
陆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虽然只是从大宅里搬出去,但他内心的孤独又加重了一层,那种心理上的联系断裂了,他像是被重新投入海中的孤岛,再无牵挂。
叶臻听到消息,晚上九十点拎着红酒来给陆寻的新家入伙。虽说陆老爷子送的公寓是精装的,但总归还没打扫布置,刚刚运送过来的家具和行李还没拆封,堆得满屋子都是。
这场景是叶臻始料未及的,他没想到陆寻会搬得那么急,以至于一向妥帖的凌秘书都来不及安排收拾妥当,满屋子堆得像仓库一样,陆寻晚上睡哪里都成问题。
叶臻无处下脚,只得踮着脚尖跳起芭蕾似的穿梭在一百平的大客厅。顶楼的视野极佳,270度的落地玻璃可以俯瞰整个CBD最繁华璀璨的夜景。任何一个人站在那里摇晃着红酒杯,都会有种君临天下的错觉。
“别愣着了,喝起来,新屋入伙不能太冷清了。”叶臻努力让氛围活跃起来,这房子太大,又太混乱。
陆寻勉强接过酒杯尝了一口,是唐培利农庄园的红酒,年份不久但那一年的葡萄应该长势喜人,因此酒体澄澈,风味极佳,入口有微微的酸但入喉回甘,是瓶好酒。他越喝越急,一杯、两杯……已经不是在品尝一瓶好酒,而是故意要把自己灌醉。
叶臻见状,夺过陆寻手里的酒杯痛心疾首,“够了,我这瓶好酒不是被你这么糟蹋的,你早说要这么喝,我就搬一箱公司招待用的红酒过来,给你喝个够。”
“叶臻我发现你有时候真是坦率得有点可爱,这个酒给我喝怎么就糟蹋了?拿来。”陆寻冷笑着从叶臻手里夺回酒杯,一仰头又尽数灌了进去,顺着嘴角流下来的葡萄酒汁在昂贵的手工白色衬衣上晕染开来。
在酒精的作用下,白日里意气风发的小陆总此刻显得颓唐又落寞,他不耐烦地扯松了领带,剥开了衬衣上的扣子,胸口起伏着,就像是竭尽全力地拥抱,最后却消耗了生命里的所有热情和眷恋。
叶臻知道陆寻接受这套公寓,从陆家大宅中搬出来意味着什么,这触动了他不愿让人触碰的过往,现在又喝得这么醉醺醺,他担心陆寻会犯病,思索再三,还是犹犹豫豫地说道:“上个月,张教授回国给学生举办讲座,我正好在海市出差就顺便跟他吃了个饭,他还问起你的情况。”
张教授是陆寻在国外留学时的心理医生。那段时间,陆寻的双相情感障碍来势汹汹,不得不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也正是那个时候,叶臻发现了他的秘密,从泥淖中把他拉了出来,从此两人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陆寻自然知道叶臻提起张教授的用意,从七年前回国后,他的病一直控制得很好,甚至已经可以短暂停药。但是最近,这个病似乎有复发的迹象,他控制不了自己,总是在极端兴奋和极端抑郁之间滑来滑去。
叶臻犹豫再三,还是掏出了名片,“这是张教授的同门师弟林琛,就在本市开了一家心理咨询事务所。要是你觉得有需要的话……就当认识个新朋友去聊聊天也行。”
陆寻面无表情地接过名片,下一秒就当作扑克牌一样用两根手指弹了出去。叶臻被气得目瞪口呆,这祖宗真的不让人省心。
他自嘲地笑笑,“我不需要心理咨询师,我需要哲学老师,需要他们告诉我,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到底是谁?”
哲学的终极三问从陆寻醉醺醺的嘴里说出来,颇有些黑色幽默的意味,在外叱咤风云的小陆总,也会有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叶臻,真的,我的全部问题都在于,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听着陆寻的胡话,叶臻知道他喝多了,趁着人还清醒能自主走动时,半哄半骗地把人弄到床上,随后收拾了客厅的酒瓶后轻手轻脚离开。
第二天早晨,陆寻在响彻天的手机铃声中惊醒的,宿醉的头疼袭来,他环视了一眼,不是在陆氏大宅,也不是在酒店的长租房,是在那个连家具都还没收拾明白的复式公寓。他穿着西装在床上躺了一夜,连被子都没有盖,此刻已经衣服凌乱、胡子拉碴、腰酸腿疼,要不是凌娜一早已经带着换洗的西装过来待命,他今天恐怕是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