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直播
柏丛心被鞭打得体无完肤,痛彻骨髓,哭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心肠这么歹毒?”
这鬼正是李正坤,见柏丛心在自己的抽打下翻滚呼号,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心头至为痛快:“你不配知我名姓,只管按我所说,一五一十交代出你们的恶行,老子兴许暂且饶过你,否则,就这么一直鞭打,永不停歇!”
一边骂,一边将手中铁链舞得风车一般,他早已不是只有一点蛮力的民工,而是经过名师教导、苦练过武艺的功夫高手,又被柏丛心不知轻重的言语激怒,下手不过脑子,只管猛抽猛打,尽情渲泄胸中郁结之气,等到反应过来,才见脚下只有血肉模糊一堆,不动不弹,无声无息。
“真他妈脓包,老子才把手腕活动开!”李正坤心头懊恼,用脚踢了踢死狗一样的柏丛心,“就这点斤两,却也学那些恶鬼做坏事,跟你死鬼老爹一样可怜。呵呵呵。”
“你见过我爹?”地下突然冒出微弱的声音。李正坤俯身一看,柏丛心居然尚有一口气在,微弱之音正是从他鲜血如注的口中发出,不觉笑道:“起初以为你经得打,可还没打上一千,就象死过去了,本以为你死了,却又还没断气,你倒总是出乎意料。看来刚才是装死,我再接着打。”
柏丛心喘息着道:“不要打了,你打得不累,我挨着也累,你想问什么,我知道的都统统告诉你。”
“不急,先看看再说话。”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已索了我的命,还要怎样?我娘和我媳妇儿并不知道我的事,我们的恩怨跟她们无关,你找她们于理无据。”
“恶人总有恶理!我娘跟你们这帮恶鬼有什么恩怨,你们却挖空心思害她!你在阳间的亲人家眷,在阴间的死鬼老爹,我都会让他们付出极大代价,而不管他们做没做过具体的恶事,因为惩罚他们,也是惩罚你这个恶鬼的应有之义!”
李正坤将柏丛心从地上提起来,来到屋外,化着黑风将他推到院里的一颗树上,用铁链牢牢绑在树杈里:“这里视线好,你就在这里看着你瞎眼老娘和你傻媳妇儿怎样过苦日子。”
柏丛心伤口上的血顺着树杈往下流淌,在院子里淌得殷殷一片,傻媳妇儿从树下过,踩在血上,仰天摔了一大跤,跌得后脑起包,起身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用拳头捶地面,血溅得院里到处都是,糊涂而凄惨。
柏丛心泣求李正坤,这场境他实在受不了,李正坤来找他,不就是要替钟郡主报仇么,可他并非主谋,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希望李正坤能在知道事情前因后果后,去找真正仇人的晦气,而放过他无辜的家人。
李正坤躺在房檐上,犹如卧龙,眼睛似闭非闭,神情旷远而悠闲,似乎对柏丛心的话压根儿没听。
柏丛心也顾不得了,不管他睡没睡着,就从喻醒才来找他开始说起,到下阴巧遇铁算道长和柏颜恳,二鬼密谋找新东城隍,再到带出书信到阳间找蒋歆后人诬告钟花,全都原原本本招供出来,无一隐瞒,无一遗漏。
李正坤其实竖着耳机在听哩,随着所有阴谋从柏丛心口中一一展露,不觉连吸冷气,既惊骇于铁算道长、柏颜恳、喻醒才、玉清道长、吴昌浩等人鬼谋划的歹毒和高超,更惊骇于狄存法、米仁东、贝荃等鬼官鬼吏的阴毒恶劣,上述恶鬼横人欲壑难填、利令智昏、席卷阴阳、践踏律法、胆大妄为,实乃人鬼之毒、阴阳之耻!
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让这些人鬼存于阴阳,但他李正坤却要替天行道、伏魔去丑,还阴阳两界之清宁。古人有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恶人恶鬼之毁灭,正是应了这句话。
柏丛心见李正坤已双眼大睁,但眼神空洞,似乎陷入神思之中,拿不准他到底听没听见自己说话,权当他听见了,便道:“兄弟,能说的我都说了,如果你要把我带去阴阳大界,交于无常殿,不论下地狱还是受油锅,我都无怨言,只求你别再骚扰我家人。”
李正坤道:“那不太便宜你了!不着急,再看两天。另外,不许跟我套近乎,谁他妈是你‘兄弟’,就喊我‘坤爷’,如果记不住,喊错一次打你一次。”
柏丛心绝望而灰暗,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放下挣扎和幻想,卡在树杈上,直愣愣看他傻媳妇儿和瞎眼老娘的生活直播。
柏丛心的尸体在五天后才被发现,发现的人自然不是傻媳妇儿,因为她对身边有无柏丛心,几乎没什么感觉,察觉事情不对的是柏丛心瞎眼老娘。老太婆已经八十多岁,眼瞎心全,身体孱弱的儿子、已死去几十年的老公,都是神神叨叨的走阴通鬼之人,她耳濡目染,也多少知晓一些神秘灵异之事,几天不见儿子出门,便料到事非寻常,摸摸索索推开厢房门,再摸到床前一探儿子身体,早已冰冷僵硬,不觉惊厥倒地,嚎啕大哭。
村民们闻知,纷纷上门帮忙,看见柏丛心遗书,便遵照他遗愿,买棺定地,照当地习俗从简下葬。
丧事闹吵吵忙了两天,办毕帮忙村民离去,院子里一下清寂如野,柏丛心瞎眼老娘思念儿子,整天坐在屋檐下掉泪。柏丛心在树上见了,心中泣血,也流泪大呼:“娘!”可阴阳相隔,无法交通,瞎眼老娘根本听不见。
傻媳妇儿倒无痛苦,一如既往地在院子里乱转瞎忙,因缺乏指点匡正,常干出匪夷所思的傻事,比如屎尿意起,转头四顾,见只有瞎眼老娘坐在檐下,知她看不见,便懒去茅房,直接拉在院角,还看着瞎老太婆捂嘴偷笑。柏丛心满面羞燥,扭身犟头,摆弄得身上铁链哗哗直响,李正坤笑道:“一个傻子,有什么奇怪。”柏丛心闻言,神情更为不堪。李正坤追求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柏丛心越痛苦,他便越感满意和痛快。
瞎老太婆从身上掏出银行卡,伸出干枯的手指细细抚摸,似乎在回味儿子生前曾就此事做过的交代。柏丛心却将心提到嗓子眼儿,虽只是初冬时节,但因瞎老太婆怕冷,总是生一小盆火捂在膝下,而她手中的银行卡就悬在火盆上,她双眼不见,如果不小心手一抖,卡便掉入火中化为灰烬。没有此卡,这一瞎一傻如何生活?柏丛心忍不住大叫:“娘,把卡收好了!”
李正坤也早注意到这个细节,嗖地一声从檐上纵下,来到老太婆面前,伸手覆到卡上,还冲树杈上的柏丛心诡异地笑。柏丛心大惊,忙叫道:“坤爷,求你老人家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手下留情,就饶过她们婆媳俩吧。”
李正坤下手重重一拍,将老太婆手中银行卡打落火盆,老太婆惊叫一声,忙伸手到火盆里摸捞,手指被炭火灼伤也所不惜,好不容易摸到,刚拿起一半,又被李正坤伸手打落。反复数次,老太婆放弃了,火盆里青烟大冒,又燃起一丛明火,银行卡已熊熊燃烧,刺鼻的塑料味升腾开来,弥漫在院中。
柏丛心欲癫欲狂,大骂道:“坤爷,你枉自称爷,欺负一个瞎眼的孤老太婆。你算什么爷们儿,你有什么本事和手段尽管冲我使来!”他狂扭身子,竟将树杈生生扭断,连同一起摔下地来。
李正坤抢上前,抬脚狠狠踩住他破口大骂的嘴,使他动弹不得,也呼喊不出,轻蔑而嘲讽地道:“欺负你的娘,你就心疼和愤怒,你在欺负别人的娘时,可曾想到会有今天!”
“想——想道了!”柏丛心含混着说。
李正坤颇感意外,将脚松了松,柏丛心能够说出整话来:“坤爷,这事从打头起,我就觉得心里不踏实,十几年里虽然无声无息,可我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果然还是来了。我不敢求你原谅,只求你要杀要剐都冲我来,因为恶是我作下的,与我瞎眼老娘和傻媳妇儿无关。这几天你也看见了,她们连生活自理尚且不足,哪有能力害人害鬼!”
“她们所受,正是拜你所赐。”李正坤毫不为他哀求所动。
“坤爷说得是,但求你加倍惩罚我,所有对你欠下的,我愿百倍千倍万倍偿还。你毁了银行卡,我瞎眼老娘也无力去补办,银行也不会主动,钱肯定是被银行吞了。失去生活来源,只靠政府救济,十分微薄,她们生活又不能自理,恐怕坚持不了两年,就会相继下世,求坤爷饶过她们,就让她们自生自灭吧,反正也等不了多久了。”
李正坤解开他身上铁链,化黑烟将他推上树,重新绑在一个更大的树杈里:“饶过她们,就是放过你,放过你,就对不起我娘!索她二人性命,易如反掌,之所以留着她们,就是用来剜你心头的肉。如果你的心是石头,我要将它击得粉碎,如果你的心是肉长的,我要将它剜得千疮百孔,血流如注!否则,解不去老子心头之恨!”
柏丛心打了个寒噤,这个所谓的坤爷哪里是鬼,分明是凶恶的太岁、剜食人心鬼脑的狂魔!自打拔掉终南山郡主府,他一直对终有人鬼前来寻仇,心存顾虑,惊惧难安,但他内心深处也不是太后悔做下此事,一来他非主谋,顶多算个帮凶,也不贪心,非得跟喻醒才平分报酬,因此自认罪孽不大,心存侥幸;二来他没想到还能活十余年,以为最多几年而逝,能在有限的寿数里给生活无依的婆媳两人留点金钱,也算是略尽子道、夫道。
可他没想到结局竟会是如此残酷凌厉,侥幸之心和暗中小九九,全被这个瘟神恶煞一般的坤爷踏得粉碎!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他此时才切实感受到,不知何时已慢慢升上来包裹心扉、痛彻天地的深深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