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 两碗包面

那鬼嘴里欢叫道：“哥——哥——”原来是禇雄儿。

奔进前来，禇雄儿一下扑到李正坤身上，双臂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哭道：“哥——我终于见到你了，我想你，娘也想你哩！”

“娘还好吗？”李正坤也流下眼泪。

“娘一切都好，就是想你想得厉害，常通宵流泪，不肯歇息。”

李正坤扶住他肩头，将他推离自己的胸怀，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好兄弟，怎才三十多年不见，一百年都不到，你就瘦这么多了？我不能在娘身边，你就要替哥尽孝啊，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当然要替哥尽孝，可我代替不了你在娘心中的位置。听黑头哥说你在这里，我恨不能立即飞到罗婆婆这来。”他又附在李正坤耳边道：“是娘让我替她来看看你。朝庭不让哥哥与娘相见，娘说我来见了你，回去将你的情况向娘细禀，娘就算见着你了。”

李正坤含泪笑道：“我明白了，你给我细讲娘的情况，也就算我见着娘了。”

“对对，哥哥真聪明。”禇雄儿叫道。

李正坤叹道：“我聪明什么，人才叫聪明哩。阳间有微信、抖音、qq等各种视频聊天工具，可以录像录音，也可以语音视频通话，如果阴天子不固执己见，抱残守缺，象阴美国和阴西方一样，向阳间学习，跟阳间同步，我们也早能用上这些工具，做到天涯若比邻、万里能相见。你说多好！”

褚雄儿满脸神往之情：“哥，要是你能做阴天子就好了。”

“快快噤声，休得胡言！”背后响起一声断喝，黑头鬼不知何时出来，站在禇雄儿背后。

禇雄儿笑道：“黑头哥，我就是随便一说，你不要当真哈。”

黑头鬼将李正坤和禇雄儿兄弟俩拉到旁边，悄声道：“说实话，雄儿兄弟，我也有跟你同样的想法。只是这种话可万不敢说出口，被朝庭听闻可不得了。”

禇雄儿道：“这里又没有外鬼。就哥哥拖来那两个胞包鬼，我看都快断气了，能听见什么，黑头哥，你别一惊一乍地吓自己。”

黑头鬼偏头看了看远处躺在地上几乎一动不动的两个鬼，笑道：“我这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正坤兄弟，你要真当上阴天子，就封我和雄儿兄弟做你的左右将军，我们保你江山亿万年不倒。”

“对对！”禇雄儿拍手欢跳道，“何止亿万年，永远都不倒。”

李正坤仰天大笑：“就你们两个？我怕万年都不到，就倒了。”

黑头鬼道：“雄儿兄弟，他不信我们，怎么罚他？”

“罚酒！”禇雄儿道。

听说有酒，李正坤立即觉得喉管发痒，但也觉得奇怪，罗婆婆不是只卖包面吗，哪来的酒菜？

禇雄儿笑着说，罗婆婆听说他来这里等哥哥，早就备下酒菜，等候他们兄弟团圆，酒菜并不对外卖，只供他们兄弟三人饮用。

李正坤一听肃然，眼前浮现出罗婆婆慈祥的面影，急急向店中赶来。罗婆婆笑吟吟地站在店门口，李正坤翻身下拜：“感谢婆婆为我们兄弟团聚操心。”

罗婆婆忙扶起他：“兄弟同心，其力断金，见你们兄弟情真意切，我也深感欣慰。我在阳间的两个儿子，为了些许金钱，闹得不太愉快，使亲情受损，我不知怎样才能让他们明白，金钱是身外之物，并无多么重要，手足亲情才是人间岁月中的天赐之缘。”罗婆婆蹙眉喟叹。

李正坤劝慰道：“婆婆不要着恼，阳间功名利禄和耳目口腹之欲，常能蒙蔽不少人的双眼，愚弄人的情感，使很多人生生失去阳间不足百年之光阴的快乐之情，实为可叹！但人也有一样好，常能反躬自省、较偏纠违，想来婆婆的两个儿子均非愚憨之辈，也承婆婆在阳间多年之教导，懿德流芳，最终定然能够相互理解，和好如初，婆婆应给他们一点时间。就算最终不能橖棣和谐，只要二子一生俱都平安健康，小家能圆，不反目为仇，便也能算作全兄弟之义，完母子之缘，婆婆既已离世，又何须再挂牵费神不已呢。”

罗婆婆笑道：“公子倒会相劝。”请李正坤进店。

黑头鬼和禇雄儿已将单青和值班医生拖到门口，用铁链拴在门外柱子上，进店来。罗婆婆让三鬼在一张桌前坐下，不让他们帮忙，独自动作麻利地从厨房端菜上肴，不一刻便摆下满满一桌丰盛肴馔。

三鬼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十分痛快自在。禇雄儿几十年没见哥哥，快活之极，一个劲给李正坤拈肉添酒，似乎李正坤这几十年都在挨饿似的。李正坤说，兄弟，好了好了，我哪吃得了这么多？禇雄儿说，兄弟给你拈菜，娘也要给你拈菜，多吃点，哥！黑头鬼说，有娘真好！雄儿兄弟，你让你娘照顾你哥，你照顾照顾你黑头哥，给我也拈几箸菜吧。哈哈哈。

三鬼吃喝打闹叙情，直喝到夜深，全都醉意朦胧。罗婆婆一直坐在旁边微笑着看着他们，眼里布满慈祥的光芒。见三鬼都喝了很多酒，罗婆婆又泡上热茶端过来。

李正坤对黑头鬼说，黑头兄弟，承罗婆婆的情，这顿酒我们喝得太好了！酒喝够了，我们也该办公事了。

他说门外那两个鬼魂都是在人间作恶之人，也是芹圃县案子的重要证人，请黑头鬼先押回无常殿牢中关押，等待案子开审；另请禀告黑无常爷，芹圃县案子深广复杂，可能还需费些时日，短时间内办不利索。黑头鬼说既是作恶之人，我押回去时也不能让他们一路上轻松愉快了。

罗婆婆说那两个鬼虽在人间作过恶，但现在拴在外面看着也挺可怜，想煮两碗包面端给他们吃。李正坤说，就怕他们愧对罗婆婆的仁慈。

罗婆婆煮了两碗包面，端到外面，李正坤命禇雄儿解去二鬼身上的铁链，让他们跪着接过罗婆婆手里的碗。

罗婆婆道：“我不知道你们在人间作过什么样的恶，但作恶总归不好。如果你们偷人东西、骗人钱财，使别人的辛劳付之东流，那就着实该打；如果你们坏人名声、淫人妻女，那就该挖舌剜眼；如果你们伤人身体、夺人性命，就该剖腹沥心！”

李正坤道：“他们犯的就是第三种。”

罗婆婆道：“阴司森严，地狱无情，你们在阳间作恶害人，来到阴间自会受到清算惩罚！但你二人也为慈母所生，在阳间踏错道路，死于非命，也实堪悲怜。你们吃我一碗包面，就算是黄泉路上的一丝温情、一点暖意，如果能够因此反照你们的人生，心生愧疚，为曾经的作恶丧德忏悔难过，那么，你们下到地狱之中，遭罚受苦，便也能心中坦然一点、明白一点，方才不枉你们的母亲生你们一遭。”

二鬼端碗的手颤抖着，涕泗横流，对罗婆婆说，我们做人时，忙于弄钱享受，早已疏离亲情，慈母的面容也在心中模糊久矣，现在端着婆婆的包面碗，突然异常清晰地想起了母亲的相貌，感到愧对母亲，对在人间的所作所为也后悔万分！我们愿意接受阴司的处罚。如果还有来世，我们想要痛改前非、清白做人！

罗婆婆对二鬼之言感到欣慰，温言嘱他们快趁热吃包面。李正坤大觉意外，没想到罗婆婆普普通通一碗包面，止恶劝善的效果竟如此之大，不啻于地狱之中的严刑峻法。他对黑头鬼和禇雄儿道：“如果将罗婆婆的包面店移到黄泉路的起点，让万千鬼魂能在赴阴之始，吃上一碗罗婆婆的包面，一定能使恶者警醒、善者温暖，岂非能起到警恶温善、大助轮回的巨大作用！”

黑头鬼和禇雄儿笑道：“我们记住你的话，如果你做了阴天子，就请罗婆婆将包面店搬到黄泉路的起头，封罗婆婆为接鬼司判官，让每一个刚刚落气、踏上黄泉路的鬼魂，先吃一碗罗婆婆的包面，抚阴追阳、反省人生。”

李正坤道：“你们又胡说！等我见了包王爷，当面向他禀告，求他向阴天子上奏，说不定阴天子真能准奏。”

三鬼又回到店里继续喝酒，直喝到天色转亮，李正坤遂辞别黑头鬼、禇雄儿、罗婆婆，转回芹圃县。黑头鬼押着单青和值班医生往无常殿而去；禇雄儿则回平都山，向钟花禀报见李正坤的情况。

李正坤回到芹圃县，先回河滨公园桥洞下，奚群年等鬼迎着。李正坤问彭芝平和彭炳然等人这两天有什么动静，奚群年报告，彭芝平和彭炳然、焦荣里三人在花花水疗会所密商，要再找一个县医院的医生，威胁收买，神不知鬼不觉地取晕迷不醒的李正坤的性命，象上次值班医生暗杀单青一样。具体交由彭炳然来执行。彭炳然已传令手下马仔，正在物色合适人选。根据城南帮的办事效率，估计就在这两三天，便能找到利令智昏的医生，对李正坤下手。焦荣里在办公室里，跟接替邓柱铭分管刑侦的孙副局长密商，以证据不足、嫌犯已死为理由，撤销对城南派出所涉黑警察和协警的立案调查。邓柱铭心灰意冷，这两天在家里以酒浇愁，未到公安局上班。

听了邓柱铭的状况，李正坤又好气又好笑，早已给他指出了光明的未来，他却还是一副霜打茄子的怂样。之所以如此，要么他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要么就是不相信自己，但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鬼差，对恶人恶吏所有暗室密谋都一清二楚。那还不吓死他！呵呵。

邓柱铭如此消沉，靠他也成不了事，李正坤决定还是亲自出马。他对奚群年等鬼重新作了安排部署，回到芹圃县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