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章着急
李正坤和黑头鬼、褚雄儿喝完酒,已是后半夜时光,罗婆婆劝他们就在店中歇息,天明再上路,三鬼均已酩酊大醉,兴致高涨,决定乘醉启程。
辞别罗婆婆,李正坤让黑头鬼押着奚群年等鬼从黄泉路上阴阳大界,通过鬼门关赴无常殿,他则带着褚雄儿,提着案卷资料,从官道回去。
黑白无常正在后衙下棋,书吏来报,说李正坤和褚雄儿回来了,正在殿外候召。二鬼忙丢了棋子,奔至殿外,果见李正坤兄弟俩站在廊下,褚雄儿手中提着厚厚一摞卷宗。
李正坤欲拉着褚雄儿跪下,大礼参拜二常,黑无常一把抱住李正坤:“公子早非鄙殿僚属,这上下之礼就免了吧。”白无常也说,我们与两位公子只论私谊,不讲官礼。且认真论起来,二位是郡主府公子,还是包王府甥殿下,按说我们该参拜二位公子才是。
李正坤跌脚道:“二位无常爷如此折煞我兄弟,我只有留下案卷,告辞而去。”
黑无常抱住他不肯松开,笑道:“案子没结,岂能放你离去。就是案子审完,也得留你们兄弟在我府上饮酒三年,才能对得住贤侄这三年辛苦,也才能略解几十年来我对贤侄的思念啊!”
案卷交于书吏。寒喧毕,邀入后衙,黑无常命立即准备酒席,给二位公子接风洗尘。
席间,李正坤想给二常谈一谈办案经过,二常不听,说今天只管饮酒,案子已办妥,等公子洗沐更衣、休息几天,缓过疲情再细细请教不迟。
已耽搁好几天了,想起葛翠瑛还守着一间紧闭的卧室在惶恐地等待,李正坤就心急如焚,巴不得二常连夜拆卷开审,审完他好赶紧回芹圃……
当然李正坤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么深广复杂的多年积案,短时间内绝难审理清楚。何况主犯彭芝平还活着,人间审案有时很快,有时却慢得出奇,虽然大概率彭芝平会判死刑,但什么时候判,判了什么时间执行,都是未定之期;如果再生意外,彭芝平竟然死里逃生,那还得等他死后才能收归到案,就更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李正坤又急又担忧,黑白无常却不管他黑着脸、皱着眉,只一个劲儿地劝酒,不到半小时,李正坤就被灌下二十多杯酒,渐渐晕乎起来。葛翠瑛一旦从脑子里远去,李正坤便放情畅饮,豪态陡生。二常喜出望外,频频举杯,高高亮盏,直呼喝得爽快。
入夜,命掌灯挑火,将后衙照得如同白昼,四鬼猜拳行令,继续夜饮。一直喝到天亮,喝干八坛老酒,全都醉倒桌下。
仆鬼将四鬼抬进房里歇息。三天之后,方才陆续醒来。
最先醒来的是褚雄儿,因是少年,二常劝酒不针对他,饶是如此,褚雄儿也喝了不少,毕竟酒宴时间太长,就是浸也浸下两坛。
见李正坤还没醒,褚雄儿替他掖好被子,走出房间,来到殿外,正碰上黑头鬼。黑头鬼已将奚群年等鬼从鬼门关带回无常殿,交割完毕,听说二位无常爷和李正坤兄弟还在醉卧,便打算出殿回家,见到褚雄儿,以为李正坤也醒了,想见见他,得知李正坤还在睡,哂笑道:“他倒睡得安稳,我都替他急。”
褚雄儿很奇怪:“我哥喝醉了,你急什么?”
黑头鬼嘿嘿一笑:“我不给你讲,你嘴上没个把门的,到时候又学舌给你哥听。”告辞离去。
傍晚,李正坤方才醒来。黑白无常也已醒来,李正坤以为这下要开始阅卷了,可二常命再摆宴席,继续饮酒。李正坤心中叫苦不迭。
又饮一通宵,第二天四鬼继续醉卧。
掌灯时分,褚雄儿醒来,以为李正坤还在沉睡,却见李正坤双目灼灼,似乎早醒多时,却躺在床上不动。
禇雄儿笑道:“哥,你今天怎么醒得比我早?”
李正坤道:“昨晚饮酒时我打了埋伏,在二位无常爷喝醉后,就偷偷泼掉碗中的酒,换以白水。呵呵呵。”
“哥心眼儿真多!既然醒了,你怎不起床呢?”
“反正天已黑了,干不了什么事,如果起床,被二位无常爷撞见,怕又要喊饮酒,干脆装睡。”
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李正坤忙命褚雄儿赶紧闭眼,假作醉卧未醒。
果然,两个鬼仆推门进来,见李正坤和褚雄儿还躺在床上,鼾声噗噗,笑道:“黑白老爷还命请两位公子饮酒,他们却仍然醉着。”遂掩门离去。
褚雄儿笑道:“二位无常爷怎么这么喜欢饮酒,好象喝不够似的。”
李正坤道:“芹圃县的案子破了,二位无常爷高兴。按说我们哥俩应陪他们喝几天大酒,可哥心里有事着急,又不便给二位无常爷讲,只能骗一下他们,免得连天连夜饮酒误事。”
“原来哥心中当真有事,前天黑头哥给我说,我还不信。”他又学舌了黑头鬼的话。
“黑头鬼回来了!”李正坤眼中一亮,“有办法了。”
他命褚雄儿悄悄踅出府去,请黑头鬼到无常殿外来一趟,他在殿外转角相等。
褚雄儿领命,轻手轻脚摸出房间,借着树木掩映,沿着花园甬道往府外潜行,瞥见花园中间的亭子里,黑白无常又在挑灯高饮。褚雄儿不禁佩服哥哥李正坤料事如神,如果不装睡,此时他们兄弟定然又被二常逮到席上饮酒,岂不误哥哥的事!
他行走如风,来到花园外墙,一个起跃,便跃上墙头,窜上外府房脊,出府而去。敏捷如猫,神鬼不知。
来到黑头鬼住处,请上黑头鬼,急急返回无常殿。李正坤早在殿外转角暗处等着了。
黑头鬼道:“正坤兄弟,你连夜把我请来,不会是请我喝酒吧?嘿嘿。”
“正是。但不是现在,等你帮我办完事之后,我请你喝三天三夜酒。”
“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只是你的事,怕我办不了。”黑头鬼摇摇头。
“我还没说什么事,你怎么就知道办不了?”
“你一定是想让我去芹圃县帮你擦屁股,可我无能为力呀。”
“你怎么对我的事知道得如此清楚,跟踪过我?”
“这你可冤枉我了。从黄泉路到翻阴阳大界,到过鬼门关,一路来到无常殿,数个日夜,我跟奚群年可没少摆龙门阵,你的那点事儿,我全知道喽。呵呵呵。”
李正坤笑道:“这个该死的奚群年,一定是为了讨好你,贡献了我的秘密。黑头哥,自回到无常殿,两位无常爷是夜夜饮酒,日日醉卧,对阅卷审案一点都不着急,可把我急坏了。”
黑头鬼道:“案子都被你在阳间办完了,连阳间的案卷都详细带下来,一应嫌犯、证鬼,凡下世的,早已拘押在殿,没死的,罪行、口供也全在案卷之中,这案子还有什么好审!无常殿只需按阴司审案程序再走一遍,将阳卷录为阴卷,即可按阴大律判决定案,送第一阎王殿核准,该下地狱下地狱,该转世便转世,两位无常爷心头轻松高兴,当然要先给贤弟摆几天庆功酒,至于案子嘛,酒喝尽兴了再慢慢审呗,反正又跑不了。”
“此案历时太久,涉案之人众多,主犯又尚在阳间,而且阴司审案程序复杂,任何细枝末节都须勘问明白,我看无论多快,一个月之内都难以审完定谳。我离开芹圃时,跟葛翠瑛约定的时间是短则三五天,长则一个月,我下来都十来天了,二位无常爷却只管日夜饮酒,既不阅卷,也不问案,你说我能不着急么!”
“别说一月两月,就是十年八年,对人来说也许还算长,但对我们鬼来讲,不过弹指一挥,倏忽可至,何以着急如此。索性你再等个三五十年,等葛翠瑛死后,你去黄泉路上、或鬼门关前迎迎她,重新聚首,再续前缘,岂不也算言而有信,深情不移。”黑头鬼嘿嘿笑着,口气中满含揶揄。
“黑头哥,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跟葛翠瑛约定,一个月之后,我再不出屋,她就给芹圃县殡仪馆打电话,将我的身体拉去火化。”
“正坤兄弟,这我就更不解了,那具躯体并非你所有,乃是芹圃县寒门学子李正坤的,你自己的身体早在百多年前就已烧成了灰,难不成你想一直霸着人家学子李正坤的躯体不成?这可是违背阴律之举。姑且不说二位无常爷答不答应,就算无常爷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万一事泄,阎王殿定会追究你的罪责。贤弟,你本就是戴罪之身,难道真打算永不翻身了!为了一个阳间女人,愚兄窃为不值冒险,请贤弟务必三思啊!”
李正坤跟他说不清楚,心头骂道:“该打的黑头鬼,你怎能明白我的心思!”
褚雄儿听到这里也急了,叫道:“哥,难道你还打算返阳间,不跟我回去看娘了?”
李正坤道:“当然要回去看娘,等案子审完,无论哥是否能凭功减罪,哥都要跟你回去看一看钟花娘,明的不行,就暗着来,谁也不能阻止。”
“好啊!好啊!”褚雄儿拍掌欢笑。
黑头鬼道:“正坤兄弟,依我看,就凭你办下芹圃县这件年深日久,又隐微复杂的积案,虽不敢保证全部脱罪,但减罪一等乃至两等,至少让你跟娘和舅团聚,是完全有可能的。”
李正坤道:“我不管这个,无常殿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就回郡主府看钟花娘,还要陪娘住上两个月。黑头哥,我现在抽不开身,芹圃县的事就只有拜托你了。明天我会跟二位无常爷给你告假,让你去芹圃县呆着,一直等到我转来,你再回殿。”
“你想让我干什么?”黑头鬼的眼瞪如铜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