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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君子与小人

“先生来了,先生来了。”

张聪已经到了学舍前,后面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然后有人开始议论着。学生都纷纷作揖退后让道,徐睿扶着张聪走进屋里。

张聪面上的从容和善消失了,锐利的眼睛审视了一下屋子,已经一片狼藉,再看看周扬,满脸的委屈,仍然骄傲地昂着头。张聪轻拍周扬一下,然后走到书架边,一本本地捡起书,学政看着张聪,忙着过去扶,说道:“先生,这怎么劳烦你?”

张聪一手甩开学政,一手将捡起的书一本一本放到书架上,说道:“农民种地尚且知道爱惜自己的耕牛,你们都是读书的,怎么不知道爱惜这些书呢?”张聪虽是平日的口吻,但是话语比严厉训斥更让人无地自容,每个学生都低下了头。

学政刚才脸上的无情已经消失,忙着作揖解释说:“先生不知,事出有因,还请先生见谅。”

这边两个差人已经搜完,将屋子里所有的财务都集中到一点,说道:“所有的钱都在这里,看看有没有你的?”

“你们倒是说笑,这钱财上面能长了字不成,还能看出来是哪个人的?还是说这些钱财都是他的,他们还都要拿了去?”灼华看着衙役嘲讽说道,其他学生们听了都抿嘴不敢笑出声。

灼华看着摆在面上的银子,将银子都一一倒了出来,大家看了一眼,足足的上百两,其他的学生们都是知道,张白一家庭富足,搜出这些银子倒是常事。

张聪看了吴太安一眼,问道:“你来看看,这些有你的银子没有?”吴太安没有想到他这么一闹惊动了先生,吓得不敢抬头,也不敢再去认。

“一个没有读过书的扫地童尚且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么你呢,逞一时意气,冤枉了好人不说,弄得鸡飞狗跳。”张聪呵斥。

吴太安听了先生的话,立即跪在地上,其他的人也跟着跪了下来,张聪又说道:“你们来的第一天,我是怎么跟你们说的,在这里,不要想着你是什么出身,只要想着你读过的书,要有仁爱之心,你对你的同窗都没有仁爱之心,那么以后就算入了仕途,对于黎民百姓,又能有几分仁爱?也会像这几个衙役这般,胡作非为?”

“哎,你这老头,给你几分面子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这个衙役听着不服气,粗鲁指着张聪嘲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跟什么人说话。

张聪并没有理他们,像这样的败类,张聪跟他们去谈仁爱和道德,等于对牛弹琴。张聪只是跟吴太安说:“你心术不正,已经不能留在这里了,你这样的人,书读的越多,祸害越大。我不知道这件事的起因为何,但是我相信周扬,从今天起,你离开书院,我们这里容不下你。”

吴太安听了先生要赶他走,刚才的嚣张早已消失,恐惧让他慌乱起来,立刻忙着磕头哭道:“老师,我已经知错,你不能赶我走啊,我家中老母守寡将我养大,好不容易求得舅父送我来书院,如果就这样回家去了,我怎么对的起她,求先生饶了我。我以后定会将先生教诲谨记于心。”

张先生转头对着学政婉转说道:“大人,我们都是要育人子弟,如果自己不做好榜样,那么怎么能教好学生们呢?”张聪的语气不是训斥,而像极了友人间的好言相劝。

学政作揖说道:“先生说的是。”灼华奇怪看着学政,脸上仍是没有一丝缓和,更没有丝毫悔改之意。

周扬看着吴太安哭着求饶,又听了他的家世,与自己倒有些相同,于是跪下劝先生道:“老师,虽然吴太安冤枉学生在前,但是念他是一时糊涂,饶过他吧,就看在他母亲的份上。”

张聪看着周扬,露出赞许的神色,扶着周扬起身对着众人说道:“看到没有,这才叫胸襟,量小者无大材。”

周扬作揖说道:“学生只不过与他身世相同,深感同受而已。”

衙役们可不听什么言传身教,圣人之言,抱着刀对着张聪叫嚣道:“人到底是抓还是不抓。”

这时候外面又来了两个人,一个一身的红衣,带着乌纱帽。灼华并不知道他是几品官员,只见三个衙役见了他之后都下跪拜见,刚才嚣张跋扈,立刻变成了卑躬屈膝。其他人除了先生之外也都下跪。

那个大官好像很急的样子,脸已经红通通的,额上还有很多汗,见了那三个衙役怒道:“抓什么,还不快滚。”

三个衙役平时哪里见得了这等大官,灰溜溜地逃跑了出去。原来这是一品大员,南京的礼部尚书,只见这个大人对着张聪作揖道:“先生。”

张聪看着大人笑了一下回礼说道:“大人。”

“打扰先生,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等我回去定参他们一本。”礼部尚书客气有礼。

只见张聪笑着摇摇头说:“幸好没有什么事,也是我教导无方,大人不必自责。”张聪又恢复了从容,对吴太安说道:“你去吧,这次先饶过你,因为为师的认为你会改过自新,如果你以后再犯,那么为师的绝不轻饶,知道吗?”

吴太安磕头说道:“谢先生,学生知错。”

张聪对着外面的学生说道:“都回去吧。”于是学生们都慢慢的退了出去,学政转脸也要走,张聪叫住了好言相劝说:“大人,我想我们对学生既要严厉,同时还要仁爱,对吗?”

只见那学政作揖回道:“先生说的是。”脸上仍然没有表情,退了出去。

礼部尚书见了张聪这么说,钦佩说:“听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张先生促狭地看着尚书,笑道:“你还跟我客气起来了,怎么,可有日子没有来找我喝茶了,是公务繁忙,还是有其他的事情?”

张聪笑着拉着尚书大人,好像跟老朋友一般,相携着走出屋里,然后转身吩咐说:“灼华,去烧水泡茶。”灼华哎了一声便跟着张聪出去。

灼华将烧好的开水提进屋里,那大人已经脱了官帽,和张聪一起坐在那里,谈笑风生。见了友人,张聪也是和周扬他们一般样子,轻松自在。

灼华只听张聪笑道:“听说你刚娶了一房小妾,怎样?”

只见那大人笑的暧昧说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

张聪又笑道:“你是老当益壮。”只见大人摇着头,看着给他倒茶的灼华便问:“新买的书童?”

张聪笑道:“这么伶俐的书童我哪里买去,我那老仆人家的亲戚,我看着伶俐,就留在书院里做些杂役。”然后又对灼华说:“去吧。”

灼华低着头将托盘里的热水留下,恭敬地退出门外。

看着满屋子的凌乱,周扬一滴眼泪掉了下来,从小到大,他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屋里其他的人都不说话,张白一收拾着掉在地上的书,李研扶起被掀翻的座椅。

徐睿走到周扬身边,轻拍周扬的肩膀,周扬转脸看着徐睿,勉强拉开唇线笑了一下说:“今天谢谢你。”

徐睿摇了摇头,李研捡起丢在地上的衣服,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不停地胡乱往柜子里塞。

灼华走到门口,看着已经开始忙碌的四个人,叫道:“三哥,你是在收拾衣服吗?”

李研手里还有未塞进去的衣服,看着灼华点了点头。灼华走到李研身边,一把夺过李研手中的衣物说道:“你这么收拾,还不如不收呢。”灼华话音还未落,李研刚塞进去的衣物全都掉到地上。灼华抱起地上的衣服对李研说:“去收拾你的书案吧,这些我来。”

李研走到周扬身边,拍了一下周扬的肩膀,周扬冲着李研歉意一笑,李研劝说:“周扬,何必与小人计较。”

周扬还是一笑,越是周扬这样出身的人,越会在乎别人对他的眼光,他的内心就会越自卑。

“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灼华看着周扬,不禁心疼起来,自言自语念道。

张白一惊讶看着灼华,笑问:“灼华,此句何解?”

“君子就应该像周扬这样的,光明磊落,心胸坦荡,而小人就是刚才吴太安那样的,乐于算计。”灼华自信地解读,这可难不倒他。

张白一走到周扬面前笑道:“灼华小小年纪就能懂得的道理,你还要我们多说吗?”

周扬看着身边的这三个人,终于释怀的笑了,自己既然不屑,那么自己更不能成为自己不屑的那个人,仍是歉意说:“今天还是连累了你们。”

李研坐到已经收拾好的书案面前,轻笑问:“说这话把我们的友谊放在何处?”

张白一将周扬按坐在凳子上说道:“我们可是一个被窝里打滚的?”

灼华笑着看着他们,自己已经将一件件衣服整理好,李研看着灼华笑问:“刚才那句话什么时候学的?用的不错。”

灼华得意地回说:“我现在已经读到论语了。”他这个亲哥哥才从来都没有关注过他的学业。

灼华将最后整理好的衣服都放在衣柜中,然后又拿起扫把开始扫着屋子,周扬走到书架边,从书架上拿出一本论语,递给灼华说:“看这本吧,这个注解好懂些。”灼华接过,笑着对周扬说道:“谢谢扬哥哥。”

自从这件事之后,灼华感觉他们之间的友谊好像更深刻了一些,他们之间,彼此了解,互相尊重,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患难见真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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