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布偶（七、随便聊聊）

在等待吴少卿给他资料前，白芷明看似无意却是有意地做了一个动作，而这个动作竟让李明瞬间勃然大怒。

白芷明端坐在李明面前，再一次从头到脚观察了李明一遍，在他望向李明脚部时，他停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皮鞋，接着他便干脆离开椅子蹲了下去，他在观察李明的脚部，或许应该表述得再清楚一点，是观察李明的鞋子。

李明很快发现白芷明可能是在仔细看他的鞋子，一股巨大的恐惧与耻辱感朝他袭来，他快速地挣扎着站起来企图用椅子撞向还埋着脑袋的白芷明，幸好守在休息厅里的警官反应及时，迅速将李明摁倒在地上。

这时白芷明站了起来，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示意警官将李明控制到座位上就好。

警官将李明拎起来控制好后正要走出休息室，白芷明叫住他问道：“警官，请问您的身高大概是多少？”

这位年轻的警官愣了愣回答道：“白教授，我的净身高是1.78M，穿上作训鞋的身高是1.80M左右。”

白芷明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地望着衣衫不再齐整的李明，此刻李明的样子十分狰狞，连带着他那眼镜镜片之后的吊三角眼也严重扭曲了。

白芷明知道，这个时候李明多少会因为被激怒的原因而吐一些话出来，于是他主动地作自我介绍：“李院长，您好，我是华夏医科大学临床心理系的老师，我叫白芷明。”

李明脸上的怒气还未完全消退下去，他说话时的语气带着狠辣的感觉：“你不用自我介绍，我对你不感兴趣，你以为你是谁？”

白芷明平静地笑着，继续说到：“请问李院长所穿的鞋子都是高级私人定制的吧？您身边有人知道您的身高还不到一米六吗？”

听到这话，李明再次勃然大怒，他冲白芷明吐了一口唾沫，见白芷明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微笑着看着自己，李明埋下了头，当他再抬头的时候，又回到那个面带笑容情绪安宁的样子。但即使是李明努力地控制住自己已经失控的表情，现在也继续用之前的微笑看着白芷明，白芷明从他微微摆动的头依然看得出来，李明内心的愤怒与不安。

“善人从他心里所存的善，就发出善来；恶人从他心里所存的恶，就发出恶来。因为心里所充满的，口里就说出来。”——《圣经》(路6：45)

白芷明再次开口与李明交流时，引用了这句话，而李明对于这样的一句话，非常不屑。

当白芷明想继续研读李明由于身高问题而突然爆发的愤怒这个情况时，李明带着很快恢复过来的那种看似真诚却又怪异的微笑望着白芷明，他问道：“老师，我们可以一起聊聊吗？”

白芷明微微点了点头，他看着眼前这个人微笑的男人，即使双手被拷在椅背上，但此刻他尽量地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他坐在椅子上将背脊挺得十分直，似乎这样能够让脊椎充分拉伸让身体更长一些，从而削减掉被白芷明窥探身高后所爆发的怒气，而这怒气便是来源于他内心无以复加的一个黑洞，那个黑洞的名字叫做自卑。

李明见白芷明不出声，免不得认为自己的气势已经压过了对方，他认为此刻是展现他相当强大的内心力量的时候了，无论之后是接受审讯还是接受来自心理学家对他的研读，他一定要做那个把控全局的人，他必须要牵着他人的鼻子走。

因为做下那些可以震惊世人的作品的人是他李明，而且他将他一生最伟大最完美的作品隐藏得十分好，即使他此刻就死了，世间也无人可以找到那件作品。

想到这里，相由心生，李明的脸上很自然地流露出了笑容与自信，当然在他眼睛盯着白芷明看的时候，还带着狂妄。他微笑着继续对白芷明说：“老师，您看您的眉毛简直不符合您的气质，散乱得很，不如我免费为您修改一下，改成聚财眉如何？”

“如果你还有机会回到这里继续做你的院长和C城技术最好的整形师的话，我当然愿意你为我将眉毛改成聚财眉，话说这么多年，就拿点死工资，钱还真是不够花。”

“那您是一个人的工资养一家吗？”

“并不是，年轻时结过一次婚，幸好在进入婚姻坟墓之前，各自解脱得以存活，加上没有孩子，实际上就我自己一个人过日子。”

白芷明非常诚恳真实地回答着李明的问题，他知道对于某些很狡猾的犯罪分子，相互之间亦真亦假地进行对话，做一个彼此之间都希望相互多点了解的姿态，在后期对于研究其犯罪的心理很有帮助。

“那您还准备再婚吗？”

“这个不好说，现在的姑娘想法都多，要求也高，我一个如此寒酸的大学老师恐怕遇不到真爱啊。我看李院长的事业如此红火，想来一定是有贤内助吧？”白芷明接着李明的问题问下去。

谁知李明在听到这个问题时，脸上浮现了一丝十分复杂古怪的神情，这个神情里面既有不屑与蔑视，也有感慨与柔和。白芷明对这个表情的出现有些诧异，但转瞬他就尝试判断或许李明能够将不屑与蔑视的原因告诉他，但至于那复杂的表情所指向的情感和现实，应该是他准备压箱底不会传递出来的信息。

“我之所以愿意跟您聊天，是因为我感觉到了我们的智商差不多在同一水平，不然你让那些弱智警察讯问我，我根本不会理会，就好比我们是在多维空间，而他们却尚在一只手就可以拍死他们的低维度里。”

白芷明听到李明这样的话，忍不住笑了。

李明以为他是认可他所说的论点所以会心地笑了，其实白芷明的笑源自于他刚和李明说话时就认定后面会有这样的对话出现。

如何让他在初次交流时多说话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据说，人类在初次与同类说话交流信息时至少有超过50%的话语都是虚构或夸大的，而随着交流的加深，如果紧随对方的谈话逻辑则或多或少都能得到一部分真实的信息，而这种信息也往往藏匿在侃侃而谈当中；其次，人在說話時无论他的眼神还是细微的表情，至多至少会透露一些他原本并不想暴露的信息。

就在李明正准备继续神侃时，白芷明的电话响了，他礼貌地询问李明能否出去接个电话，李明对于对方用这样的姿态来问他的意见感到十分满足，他就像对待下属一样，略有些趾高气扬地抬着下巴点了点头，他透过落地玻璃莫名其妙地露出亲切的笑容与包容的样子，而他则像一头被困住的兽低头努力地啜饮着纸杯里的白水，虽被控制住，但还是表现得如常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