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棵树
我将最后一个装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纸箱子放在地板上，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就看见一个穿着一件不太合身家居服的家伙，毫无形象地蹲在精致的冰箱前，在冰箱里胡乱翻腾着。
“人家主人都不在，你就随便翻别人的冰箱，这不是偷吗？”
“吃货的事，能算偷么？”
“赵乙己”一脸失望地将冰箱门合上，撇了撇嘴道：“连个巧乐兹都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的缘故，刚和学习委员道别不久，就被老师一个电话给叫了过来，为什么身为学生的我却不得不在难得享受的假期里为班主任搬家，还美其名曰“校外实习”？这是典型的压榨廉价劳动力。
而且有老师这样搬家的吗？东西也不带，先跑到合租人的房子里大睡一觉，还穿着被人的衣服在别人的房间里翻箱倒柜。果然走到哪，你才是规矩呀。
“合租人是你的好姐妹吗？”我打量了一下客厅略显空落但简洁的装饰，略带好奇地问道。
“嗯……。姑且算是吧。”
搜刮完冰箱，又开始折腾橱柜的老师还真是没一刻清闲，一边含糊着回答，一边将橱柜里的瓶瓶罐罐都倒腾了一番。
这算什么话，不过我也听出老师不愿多说的意思，以至于老师为何想着搬家这个问题也不好意思问出口来。嘛，与我无关，反而还浪费了珍贵的假日，明明我应该是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已祝愿来年能睡个好觉。
“小凡，今晚你想吃什么，姐姐做给你吃。”
不知是将领地巡视一圈后颇感满意，还是因为今天偷懒睡了一整天的缘故，老师此刻兴致颇高，反而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不了，老师，天色也不早了，我还是先回去。还有，能不能别那样叫我。”
“诶？你姐姐不就是这么叫你的吗？”
老师斜靠在厨房的门框边，略带玩味地看着我。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不要跟我说又是为了家访而做的准备。”
“那种事又不打紧。小凡，我已经说过了，到了学校外面我就不是老师了，所以要叫姐姐。”
“好的，阿姨……啊！疼！疼！耳朵要掉了。”
“你这小鬼，还真是油盐不进，你不会只吃醋吧。”
“抱歉，我只喜欢郫县豆瓣。而且，姐姐什么的一个就够了。”
“姐控？！”
“才不是！我只控黑长直。”
“难怪你那么喜欢颦儿……你那是什么表情？我猜猜，是了，小凡不想和你说话，并扔了一个巧乐兹过来。”
心好累，感觉身体被掏空，还是那句话，为什么这个人会是我的老师。
“大冬天的你不要老是念着吃雪糕，对肠胃不好。”
“哇，颦儿附体，好恶心。”
还真是毫不留情面啊，这个老师！
“东西我都帮你搬上来了，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好过分～，你就这么忍心让姐姐独守空房？”见我转身欲走，老师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
好可怕！前一刻还嬉皮笑脸，下一刻就风情万种，老师你是冲着金鸡奖去的吗？不过因为对老师太熟悉的缘故，所以害得我也成了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可惜我白凡明明什么都还没经历过呀，我不禁自嘲一笑。
“啊～虽然姐姐留下你吃饭，但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更不会像你想的那样肉偿，毕竟我们是正经的师生关系。”
你还知道呀！既然知道就不要老是说这种让人产生遐想的话，害得我喉结一阵翻滚。
“我可啥也没想，老师你这样调侃你的学生真的好吗？”
“所以姐姐才说，小凡你最好不要笑，尤其在女生面前，否者哪天你进了局子，我也不好去提你出来。”
原来是我的错？可我好好照过镜子，怎么没看出有什么问题，实在是令人费解。
“反正你也没事，姐姐把你叫出来活动一下你那发霉的身体，并犒劳你一顿，这理由总可以吧。”
“好吧。”我无奈地说道。
“哦，对了，你是想吃蛋炒饭还是水煮面？”
只有这两样吗？老师你的食谱好匮乏，难道这就是你保持好身材的秘诀？明明我还期待这能在老师这里蹭一顿好吃的，什么嘛，和我一个人在家又没方便面时不是一样的吗？
“有剩饭呀，那就炒饭呗。”
我兴致缺缺，坐在餐桌旁，看老师煞有其事地围上围裙，从冰箱里摸出几个鸡蛋，在厨房门口楞了一会儿，突然回头对我一笑：“蛋炒饭是先炒蛋还是先炒饭？”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对老师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差的一届老师了。
明明是你做东，为什么从厨房出来的人是我？还有，不要对未成年的学生笑着说，我下面给你吃。诶？要问我为什么？我咋知道，只不过网上都这么说呗。
“小凡，你手艺可以呀，谁要是娶了你就有福气了，啊，当然，姐姐对你这种小屁孩没兴趣。”
老师似乎对这种话题不厌其烦，我只好努力对付盘中餐，并将话题引向了一边：“想必你男朋友厨艺也不错吧。”
“嘿～～”老师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将最后一口饭咽下，看着我说道：“颦儿倒是什么事都对你说呀，让姐姐好生羡慕。”
我心里咯噔一下，似乎触及了老师的某个雷区，空气突然的安静。
“嘛，也不是什么大事，稍微打听一下也就能知道。而且姐姐还可以告诉你后续，上次那个相亲对象，约过两次之后也就没后文了。”
完全看不出老师脸上是什么表情，似乎述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老师那段时间意气风发的气质依然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仔细想一下，确实和如今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相去甚远。
“相亲嘛，也就这样，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明显不想我细究，老师做出总结性的发言，可我怎么感觉不对味呀。
“倒是你，白凡，我把你叫过来，其实是有事要问你的。”
我再咯噔一下：“我作业都做完了。”
“都说了，在校外我又不是老师”，老师纠正道：“圣诞节的时候，为什么你拒绝了徐萱的邀请？”
原来是这事。
“很正常呀，和女生在一起，不外乎逛逛街，看看电影，那种遭罪的活，因为我姐姐的关系，我早就受够了。”
“瞧你那张臭脸，一说到逛街就跟赶着奔丧似的。这年代连陪女士逛街的耐心都没有，まだまだだね（还差得远呢），小凡同志。”
“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就算圣人没了耐心也会忍不住跳脚骂人的。再说，别看有些男士陪女士逛了半天的街还保持风度翩翩的样子，说不定早在心里后悔不迭，叫苦连连。”
“哎，白凡，看来平安夜那天晚上跟你说的话全都白说了。而且你老是这样先入为主地看待别人，会不受欢迎的哦。”
“我可从来没想过受欢迎这种事，到不如说，那种麻烦的事我……”
“打住！你的那一套理论我早就听烦了。不过……你倒是并没有否认啊，看来你还是挺了解自己的嘛。”
“一般。况且，我并不认为自己做法有什么不妥。心理学现象中不是有一种巴纳姆效应吗？嗯……我记得大概意思是说……”
“简单来说就是当用一些普通、含糊不清、广泛的形容词来描述一个人的时候，人们往往很容易就接受这些描述，并认为描述中所说的就是自己。”
老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倒是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视，无视。
“嘛……你看， 人人都是自我意识过剩的家伙，反而更容易接受模棱两可的说法。反过来说，即便我把我对大多数人的看法强加在某些个人头上，他们也不可能完全否定我吧。”
与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不同，这并不是以偏概全，相反的，是以全概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占星学不是更加的先入为主地看待别人吗？所以说，还是不要一黑到底，处女座什么的，特别是某个大头死变态，因为处女座可是有着最强小宇宙。啊，当然我并不是为自己辩护，那种事无所谓吧，出生在8月底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
唔啊～，不要在这种时候进入说教模式啊。不是说好的不扮演老师这个角色吗 ？再说了，我似乎也没有否定人的特异性吧，大概。
“我承认。但是从我们的眼中看去，其实一棵树上的叶子也都差不多吧。”
“别忘了，你也是那颗树上的一片叶子。”
虽然不太理解老师为何突然转换话题，但明显有着向糟糕方向转变的趋势，我可不喜欢掉进别人的节奏。
“啊，也对，即使是落叶，也曾经是树上的叶子。”
这么说着，眼角的余光瞥见老师的手朝我伸了过来，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你呀，该理发了。”
老师的手在我头上轻轻地抚摸着，一种似曾相识却又厌恶的感觉涌上心头。我偏过头去，感到莫名的烦躁。大概是因为还是掉进了老师的节奏的缘故吧。
“饭也吃了，没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我向老师讨要了一个袋子，将跟了我大半天的围脖仔细地折叠好并装好。目睹全过程的老师意外地没有多说什么，到省去我不少麻烦。
从老师那不太高的楼层下来，夜色已深沉。只要朝前走不远，就是具有遂宁特色的步行街——居然是将原来的主干道从中截断，直接改造而成。因为是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街上的行人异常多。站在人头攒动的公交站台上，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种久违的感情涌上心头，它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在这吵闹的环境中闪闪发光。所以说我才不想出门，沉浸在游戏小说中多好，那样至少我不会在意它。
费力挤出人群，我还是决定走路回去，反正也只有一站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