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飞
在这间办公室，每次单独跟老师谈话总不会有什么好事。都说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我觉得我早就背负了远超我能力的责任，而这一切都拜我旁边这位我行我素的老师所赐。
虽说叫我坐下，可老师却只是保持着靠着头仰望天花板的状态，也不知道心里在盘算着什么。无所事事的我还打算继续嗑瓜子，结果名叫徐萱的同学直接连碟子一下全都收走，走之前还跟我比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完全意义不明。
“那个，老师……”
“你在干嘛？”
“啊？我没干嘛呀？”
不是你让我坐下等你问话吗？
“我是说江河的事。”
江河？什么事？要我叫他回来吗？
我继续一脸迷惑。
“我不是说过要慢慢来吗？”
老师的语气一下就变得严厉起来，我也一下就意识到，这就是三堂会审，是皇权集中的具现，是伸缩自如的爱。
“你还说过，他的事交给我。”
要不是拿着女皇陛下的圣旨，我敢胡来吗？
“你倒是挺能的啊，是不是现在我管不了你呢？要不叫你妈或你姐来？”
“老师，不至于，不至于！”
这算威胁吧，是威胁吧。
“那就跟我老实招来，之前引导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换了方向？是上次我夸你两句，你就开始放飞自己？”
谁要被放飞啊？要放飞的是小高，不是我。
“我觉得胡萝卜加大棒是很有效的。你们在外边对他各种鼓励，我还在办公室循序渐进，那样效果可能会很差。就连我都能看出他的症结所在，我想陈欢和李芷涵都应该明白吧。”
老师就更不用说了。
老师坐立起来，端起马克杯，用嘴吹了吹，细细品了一口。
“小凡，你知道吗？自卑是一种相当细腻的情绪。就后果而言，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人说自卑往往伴随懈怠，也有人说自卑可促人发奋？你以为呢？”
“就江河而言，更趋向于懈怠吧。”
“表面上看是的，可江河的问题就在于他内心更偏向于发奋。”
我有点糊涂了，发奋难道不是好事？
“他的发奋不是源于自卑，而是源于小时候形成的心中的那股正义感。”
老师也不管我理解没有，而是自顾自说下去：“他的正义感总是促使他去承揽很多事，可也是他的自卑，让他往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就导致他的自卑感愈积愈多，而造成自卑感的情境仍然一成未变，问题也依旧存在时，他所采取的每一步都会逐渐把他导入自欺之中，而他的各种问题也会以日渐增大的压力逼近着他。这一点，就算我不说，你接触下来也应该了解到了一些吧。”
算是吧，我无所谓地点点头。
“一开始我针对江河就做了两手准备，其一是发挥长处，其二就是语言暗示。”
原来我接替李芷涵，做的就是话疗啊。
“我还是觉得，以江河的性子其实也是知道自己的状态，大家如此遮遮掩掩，会不会让他有所顾虑？”
老师有点惊讶地望着我，然后很快就用玩味的口气对我说：“你这想法倒和芷涵一开始的想法差不多。难道你们……”
我看见老师用色眯眯的眼神凑过来，就知道从她嘴里跑不出什么好话。本人就在不远处，你是打算让我活不过三更吗？
“难道老师有所顾虑？”
见我一个劲甩头，老师也就放弃了自己的恶作剧。
“我能有什么顾虑。我一开始就说过，做为老师，不单单是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缺点，还要让他自己明白为什么。”
“有时候，就算明白了为什么，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吧。”
话才说完，耳朵就被老师提了起来：“你以为大家都像你一样死心眼啊？”
显然是出完气，老师也松了口：“算了，事已至此，你且说说看，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揉了揉有点发疼的耳朵，没好气地说道：“能有什么打算？把你刚才关于自卑的话照搬给他呗。”
“白凡同学，你是那种心血来潮的人？”
“不是。”
那是老师你！
“那你是那种随机应变的人？”
“不是。”
应该不是吧。
“那你是那种……”老师左右看了看，然后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精虫上脑的人？”
“不是！”
这个老师一天都在想什么呀，而且你突如其来的几句话想表达什么？
“那老师就放心了，你不说也无所谓。”
老师伸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吃饱喝足，也该干活了。”
我想老师对我肯定有什么误会，我虽然不会像老师那样想到什么说什么，但也不代表我是有什么计划的人。给自己规划规划什么的很麻烦好不好，我也没有想好接下来该如何处理江河的事。只是有一个念头，让我觉得不想再在江河身上花费多余的精力。像李芷涵那样直面问题的本质又会是怎样一种感觉呢？我最近老想尝试来着。
只是，就结果而言，给我的感觉有点是是而非，加上老师的一席话，让我有点莫名烦躁。其实，或许，我也不想局限于意识到，更想明白为什么。
啊啊，真是麻烦。
“那个，老师，我可以先回教室吗？”
老师已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由于她挡住了光线，我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不知老师是何表情。
“请便。”
沿着长长的过道走向楼梯口，透过玻璃窗，能看到旁边的准备室里，几个值班的老师都埋首在自己的桌前，给人一种永无止境的感觉。
“学长，等一等。”
后面响起轻微的、熟悉的声音。
我回过身来，正好看到名叫徐萱的同学小跑到我身前。
我还在疑惑的时候，她就拿起我的手，在我摊开的手掌上放了些东西。通过触感，有点尖锐，不会是刚才的瓜子吧。
“虽然晚了一点，将就吧，生快！”
少女站在壁柱的阴影里，低声说道。同样的，我看不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