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扭曲

阿蛮睡得很好，尽管睡之前很是折腾了一番，可大概是倦极，竟一夜无梦。

睁开眼时，天光微亮。

而后，她稍迷糊的意识里，慢腾腾反应过来，昨夜萧誉在这里过夜了，但他没碰她。

她有几分疑惑，却也并未将此当回事。

这般迷糊着，阿蛮偏过头，才发现萧誉正眸色发红地看着她。

她睡眼惺忪，水雾朦朦，小小的打了个呵切，朝着他露出个娇软的笑。

萧誉竟不觉疲惫，他本就惯于熬夜，军中行营打仗，多有连着几日不眠的情况。只是往常时候，他此刻早该在校场了，这会儿，他竟眷恋她的气息，舍不得离开。

再睡不着，阿蛮揉揉眼角，想看外面沙漏，却被他挡着，她又不好支使他。

只模糊的想，瞧这天色，他该走了吧。可萧誉没走，他单臂撑起半边身子，以一种俯视地的角度看着她，声音几丝喑哑：“随我去校场。”

他明明说的清晰可闻，阿蛮却是呆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颇有些犹豫：“是否不妥？”

自然不合适，且她自小以皇室之礼被教养长大，所学礼教，乃无论何时何地，都得端着她吴越郡主的尊贵。

如今怎能不自重，随意往满是男人的校场里跑。

可萧誉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他已经起身，并唤人进来。唤进来的侍女，全是服侍阿蛮的，他并不需要。

阿蛮迟迟疑疑的被打扮妥当。

竹香因得了吩咐，知晓她家郡主今日要随王爷去校场，左思右想，才给阿蛮挽了个凌云髻。

她挽发的时候，脸色尤为严肃，满心里唯余一个念头，这是大婚后，河东王第一次带小郡主露面，即便不是贵族宴会，也必不能叫梁地之人，小瞧了我们吴越。

竹香此时还乐观的想，河东王必不会叫她家娇滴滴的郡主真的在众多男儿前抛头露面。可真出了荆宫，马车摇摇晃晃到了城外，她才知自己实在想多了。

压根没有任何避嫌的意思，萧誉直接带着阿蛮入了军营，且自下马车后，更是带着她直往校场去。

天色还早，甚至还没大亮，日光微弱，雪粒漂浮。校场上早起的军士已然挥舞兵器呼喝起来。

阿蛮起先并不乐意，她还嫌冷，可毕竟从未进过军营，遑论是此等声威赫赫，令诸国闻风丧胆的虎狼之师。很快，她抛却先前隐约的不悦，变得双眸发亮起来。

然与她相比，她身后竹香等侍女，尤其是竹香，已然是两股战战。

男儿们望过来的目光，如狼般炙热，他们从战场上回来，屠人无数，杀气沸腾，肆意张扬。如今望见貌美的少女，目光放恣，虽知对方身份尊贵，也丝毫不懂得遮掩。

阿蛮跟在萧誉身后，周身银粟飘飞，日光洒落，她款款而行，裙裾摇曳，高贵华丽。

梁地的军士们大多出身寒门，极少有机会见到真正的贵女，现如今冷不丁见到阿蛮，俱都忍不住停下手里的动作，向着她们望去。

她衣袂飘飞，仙气蔼蔼，就连身后跟随的侍女都娇柔的宛若不食人间烟火。

阿蛮尚不知自己带给男儿们的冲击，只觉得校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她步子稍显迟疑，抬眸望着前面萧誉背影，有些吃不准他究竟让她来做什么。

萧誉此时眼神沉着，有些不悦自己的一时冲动，他只想将她带在身边，可将人真带来了......他抬头，眼神往校场上一扫，被他眼神扫到的男儿们，俱都浑身一震。

阿蛮还在往前走，萧誉已然猛地停下脚步，他转过身，垂眸看她：“去营帐等我。”

他反悔了，本想叫她看看梁军的英武，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阿蛮还未曾反应过来，她身后竹香已然大大的松了口气。明明不过一小段路程，她已经是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了。这种被千百儿郎们同时虎视眈眈地盯着，滋味可真不好受呀。

这般想着，竹香又不动声色地的看一眼她家郡主，阿蛮面不改色，依旧高贵矜持。她又松了口气，小步跟了上去。

萧誉命手下小朗将将人带走，他自己则披甲上阵，沉下心思，亲自主持今日操演。整整一上午，儿郎们列阵操练，大雪飞扬，呼喝镇野。

近午，萧誉大汗淋漓从校场归，营帐外守卫向他见礼，他摆手，未曾撩帘，便听到账内阿蛮清脆的笑声。

她笑的十分欢快，连音调里都带了几分畅意：“你莫不是胡说？哪里有这样的事。”

名唤李秀的小朗将，这会儿脸蛋通红，他没想到王爷的新妇会留他说话。

她看起来那样高贵，那样高不可攀，是以，当她让他说一些打仗时的事时，他绞尽脑汁，只想说一些能让她感兴趣，能博她一笑的话。

那些血淋淋的屠城，必然不能说给她听，他更是舍不得让那些可怖的战事吓到她。

他正要再说两句，好让她多笑一些。营帐门帘忽而便被掀开，萧誉冷着脸走进去，目光扫了过去。

李秀呼吸一滞，记起自己的身份，慌忙低头，再不敢多看阿蛮一眼，匆忙退下。

阿蛮面上还余几分绵软的笑意，抬眸瞧见萧誉，起身行礼，带几分拘谨：“王爷，要回了吗？”

萧誉神色紧绷，刚刚她笑的那么开怀，区区一个小朗将而已。

阿蛮还不曾发觉自己夫君异样，迟迟得不到萧誉的应答，她疑惑的抬眸看他。

萧誉掩去眼中的阴晦，拇指在腰间佩剑上缓慢摩挲：“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