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被掳
赶回汴州,刻不容缓。是夜,萧誉书房亮灯到子时,周寅等人身心疲惫,踉跄散去。荆宫内宫人行色匆匆,为第二日河东王出行做准备。
阿蛮已然睡下,对此一无所知。
穿过层层帷帐,萧誉站在床榻前,她半张小脸埋在被子里,灯火晕黄,映出她眉下两弯月影。
她睡得安稳香甜,他垂眸,视线在她脸上逡视而过。
阿蛮迷蒙睁眼,就瞧见他眉心微拧的看着自己。这样的半夜,她竟有些分不清是梦是真,一时惊醒,身子下意识往后缩去。
萧誉将人摁住,声音微哑:“白日里在校场,你很欢喜?”
见她怔住,他语速放缓:“你必是欢喜的,否则怎么会对他笑的那么好看。”
萧誉眸色发沉,摁着她肩的手用了力。
阿蛮感受到他身上那将散未散的戾气,她尚且未回想起自己对谁笑过,但骨子里的惧已经让她小脸上露出怯意。
她这般怯怯地的看他。
萧誉呼吸灼热,好半晌,重重喘了口粗气:“早些安歇,明日启程回汴州。”
阿蛮彻底醒过来了,她压根不知这事,要回汴州,着实突然。这样万般念头闪过,竟突然又想起荆宫的那些古籍,若去梁都,那些书怕是也看不到了。
汴州,完完全全就是梁地了,不比荆州,荆州好歹还有南平人。
萧誉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抗拒,见她满脸茫然,只以为她惊讶,遂斟酌开口:“王兄病危,汴州恐有变。”
阿蛮怔了一下,她试图回忆那场梦境中,梁王身体究竟如何,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本就神思难安,又因萧誉就在身旁,折腾了好半晌,她才迷迷糊糊睡去。
萧誉躺在她身侧,床帐内暖香缠绵,身子难得放松下来,但不过刚刚萌生睡意,眼前却倏地场景突变,战场之上,杀声震天。他猛地睁眼,眸中凶光毕现,可不过一瞬,凶光便尽数散去。
次日凌晨,萧誉起身,动静极小,他走的时候,阿蛮都未察觉,直到晨光熹微,竹香才心事重重地进了屋,将她唤醒。
竹香及一众侍女昨夜就得到了吩咐,整整大半夜未睡,一直在收拾行装。直到天光将亮,一众侍女才囫囵着迷糊了一会儿。
阿蛮被服侍着洗漱妥当,简单用过餐食,宫外车架已然整装待发。萧誉留下一队车马,专门护送她到汴州。
她登上车架的时候,身子顿了一下,转过身往黑压压的护卫队里看。竹香往前凑凑,小声道:“吴越护卫跟在后面。”
阿蛮放了心,收回视线。
行程漫漫,然她已从吴越一路到了荆州,再从荆州到汴州,这路程于她而言,不过尔尔。碰巧的是,这次带队护送阿蛮的是李秀,那个小朗将。
小朗将心思活泼,一心想讨阿蛮欢心,一路上总能寻些有趣的物件给她赏玩。他憨态可掬,说起话来也能逗得竹香等人捧腹大笑,很快就受欢迎起来。
这次不比上次急行军般的赶路,一路安排的很是妥当,沿路驿站皆提前打点过。
只是一路往北,天气越发严寒,阿蛮自小在吴越长大,即便是入冬,也不曾体会过北方这般的寒风刺骨,是以整日蔫蔫窝在车架里,轻易不露面。
进了腊月,车队终于到了许州,眼看汴州在望。李秀松了口气的同时,隐隐却也有些不能言说的遗憾。
他有些不舍,一路上,每每看见王妃,她对着他温言软语,对着他笑,都让他恨不能将一颗心掏出来,奉到她手上,让她把玩,让她一直那样注视着自己。
他沉默寡言起来,就连在许州驿站,竹香和一众侍女来找他探听汴州虚实,他都再提不起兴趣。少年儿郎一腔热血柔情,甜蜜生涩,在血液里横冲直撞,不知如何排解。
就在他郁郁难言之时,一队人马闯入驿站,在梁地和吴越护卫百十人的疏忽下,将阿蛮劫走了。阿蛮的两个陪嫁侍女身中数刀,倒在血泊中,身首异处。
竹香从李秀那里软磨硬泡的问出梁地王室都有何人,刚刚心满意足地要回房去找小郡主,就看到此等惨烈的画面,顿时双眼圆睁,手脚发抖,连尖叫声都发不出了。
李秀冲进屋,目眦欲裂,屋内连一丝反抗的痕迹都没有,可见对方目标明确,手段利索。
他视线落到屏风上挂着的红色裘袍上,心如刀绞。
许州距汴州不过一日路程,李秀当机立断送信入都城,一边领着人马迅速沿着蛛丝马迹追出了许州。
峰峦叠叠,流水潺潺。
阿蛮醒来,就知道自己在船上,船身行的摇晃。她被关在底舱,四周密封,一丝光亮也无。
她动了动,手腕上被粗暴拽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耳边忽而传来窸窣的声音,她屏住呼吸,身子紧绷。
“郡主?”钟彦声音沙哑。
阿蛮微微怔住。
钟彦沉默着摸索过去,他视力较之常人更好,在这昏暗中,隐约能看到她的轮廓,她缩成小小一团,纤弱楚楚。
阿蛮被船身晃得发晕,想坐起来却没了力气,又禁不住疑惑,小声问他:“你怎么会在?”
钟彦自然看到了她刚刚挣扎着要坐起的动作,几乎是想也未想,伸手便将她扶起,但不过一瞬,他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握住了她的肩,她的肩柔软如斯,仿佛他一用力就会捏碎。
耳边忽然听到她发问,钟彦一时慌神,迅速将手收回,面红耳赤,急促道:“我杀了一个人,换了他的衣服。”
他一路跟着这群匪徒,对方人多势众,小郡主又在他们手中,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对方登船,人多杂乱,他才逮住机会混了上来,也幸好,这些匪徒皆都以黑布遮面,他才没有被发现。
头顶,脚步声来去频繁。
底舱内充斥着河水腥湿的味道,阿蛮头脑有些晕沉,靠在船壁上闭目养神。这些人将她掳走,而不是直接刺杀,可见对方的目的并不是取她性命。
她不再开口,钟彦负疚,他本该随时守候在她身边,保护她,可他却没有做到。
他不敢再靠她太近,半跪着的身子往后退了一步:“他们从许州走水路,过匡国,直往淮水去。再等半个时辰,就会经过宋州,我们从那里下水,顺流而下,不会太久就能上岸。”
男人沙哑的声音冷静异常,阿蛮忍不住抬头朝他看去,即便是这样情势下,他都能迅速想出对策。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小声问他:“你说,马上到宋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