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倒水
竹香最是心思单纯,阿蛮自然不肯让她知道太多,否则,萧誉但凡稍微疾言厉色,她都可能立马就被看出马脚。
萧誉近几日都宿在衙署,几次过府门而不入,如今真有些撑不住,到底还是回来了。
他着实是未料想到,阿蛮竟然如此撑得住气,除了那日送过一顿餐食,竟连着几日,都对他不闻不问。
这会儿,他在卧房端坐,听着仆妇禀告,说王妃去暖阁了。
拧着眉正欲前往,一出卧房门,就看见阿蛮遥遥走了过来。
萧誉脚步停下,站在原地,等她走近。
阿蛮自然也远远就看见了他,短暂的吃惊后,很快恢复正常,脸上露出个笑,迎上前语调软软:“夫君回了。”
萧誉本就在生闷气,此时见她这般,倒不好发作了,语气极淡地嗯了一声,转身回了屋。
夜已深,很快就到了熄灯的时间。
阿蛮平日里自己睡卧房的大床榻,很是宽敞自在,萧誉一回来,她便觉得缩手缩脚,躺在一角,动都不敢动,如此郁郁了一会儿,很快她便睡了过去。
萧誉听到她呼吸变得绵长,睁开眼,偏过头看她,瞧见她睡得正香的小脸,忍不住冷哼一声。
他睡不好,自然也不叫她好好睡。
“明日,我要出门一趟。”
冷不丁这么一句。
阿蛮本就刚刚入睡,并不是很踏实,迷迷糊糊听到这么一句,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睁了眼呆呆望他。
萧誉视线落在她小脸上,低声重复:“明日,我要去趟封丘邑。”
阿蛮缓过来了,却又满脸不解:“封丘邑不是有石山将军去接管?”
封丘邑乃蜀地割让与梁地,早在司马泰议和书刚到时,萧誉就将石山派了过去,迅速接手封丘的布防。
萧誉冷笑一声,带了几丝嘲讽:“万俟崇另拥司马雄为王,声称司马泰昏庸无能,不配为一国之主。自然,以司马泰为名的议和书,他们也并不想承认。”
他说得言简意赅。
实则,蜀地已然派了人马到封丘邑,趁石山不备,将封丘团团围住,并不攻打,只将城内的供给完全切断,企图将封丘内将士及一城百姓活活困死在城内。
石山察觉不妥,一方面积极备战,寻找突破口,另一方面想方设法地将消息送回了汴州城,以期梁地派兵,解封丘之围。
萧誉本欲派孟宇率兵前去,但孟宇言称家中母亲卧病在床,不敢随意离去,是以,他只好亲自去一趟封丘。
阿蛮眼眸亮亮望他,他若远去封丘,王府内,便无人能再约束她,就连这床榻都不必分一半出去。
萧誉自然发现她望着自己的眼神了,她眼眸湿润,仿若依依不舍,一时间,他竟有些自得起来,偏偏又不想在她面前显露出丝毫端倪,只正经着脸色,低声问她:“不想我去?”
他说着,又自行补充了一句:“此去封丘邑,短则两月,长则三月。”
阿蛮努力将眸底神色收敛,换上委屈的神色,模模糊糊开口:“是不想。”她说着,很自然的便伸了手,拽住他中衣的一角,作摇晃状:“夫君,可不可以不去?”
她此刻,怯怯样,惹人怜爱。
萧誉喉咙微动,竟不能狠下心直接拒绝,犹豫了一下,才沉声开口:“若你实在不想我走,明日,我与先生再议。”
阿蛮摇晃乞求的动作一停,他口中的先生,她自然是知道的,梁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周寅,前次去吴越迎亲,便是这位大人。萧誉颇为敬重他,言必称先生。
她不过是这样一说,未料到他竟真有改变主意的意向。
萧誉未听到她回应,微顿,直接翻身下了床榻,三两步走到桌前,将屋内烛火点亮。
阿蛮不敢再躺,乖乖地拥被而坐,仰着小脸望他。
萧誉坐她面前,凝视她好看的一双眼,音调依旧一本正经:“真不想让我去?”
阿蛮嘴角微抿,生怕自己一点头,他就真的不去了,但刚刚已然做出那样一番不舍状,此时再改口,未免遭他不悦。
她微微迟疑,小脸上满是真诚:“蛮蛮心中自然是舍不得夫君走的,况且路途遥远,去则三两月。然则,我知夫君心中自有伟业,蛮蛮纵再有不舍,也不敢耽误。”
一番话,讲得合情合理。
萧誉本还板着的正经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了,她的心思实在明显,压根没有不舍,先前几句话,不过是与他虚与委蛇。
他此时望着她,脸上神色真正沉下来,也不熄灯了,直接往下一躺。
这模样,竟是要直接就睡。
阿蛮还在旁边乖乖坐着呢,瞧见他这做派,委实不解,但也不敢多言,等了片刻,见他双眼紧闭,似乎再没有别的动静,这才板着一张小脸,很是不高兴地越过他,下床榻准备去熄灯。
五月初,汴州城已回温,屋内夜半也算不得太冷。
阿蛮将将揭开灯罩,忽而听到床榻上,萧誉的声音模糊传来:“给我倒杯水。”
他吩咐她。
阿蛮有些不悦了,并不搭理他,转身就要喊门外仆妇进屋,但还未出声。
床榻上,萧誉偏过头看她,一字一顿:“你倒水给我喝。”
并不让她找人代劳。
阿蛮何曾主动倒水给别人,这会儿,慢吞吞地倒了一杯茶水出来,递给萧誉。
萧誉接过,先是看了她一眼,随后将茶水一饮而尽。
阿蛮眼瞧着他喝完,也没吭声,乖乖露出个笑来,扭头刚刚将茶杯放回桌上,就听到萧誉又吩咐道:“再倒一杯。”
他故意的。
阿蛮将第二杯水端到他面前。
萧誉目光定定,望着她,音调淡淡:“凉了。”
阿蛮抿着嘴巴,板着小脸,一转身走出了几步,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他一眼:“夫君是想我去厨房烧水?”
她明显就是不悦。
萧誉心情倒是爽快起来,眉微挑:“未尝不可。”
阿蛮停在原地,小脸已然严肃得不得了,也不给他换水了,将已经凉了的那杯,光明正大地重新递到他面前,作出温顺状:“夫君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