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顽童

慧清听她说的，觉得有道理，这才有所转机，也道：“我只不过与你随便争论几句，你也别往心里去。”

慧静见她原谅自己了，欢喜道：“我才不在意呢。我就怕你生气。”

慧清又道：“他二人与我什么相干，我怎那么爱生气。”二人一替一句的又谈和了。

慧静知道慧清心思重，心里还在怪她。见慧济又怯怯地回来了。慧静道：“师姐，让她看庙。趁师父没回来，咱们出外风凉风凉。这庙里怪热的。”

慧清看一眼慧济，点头同意了。二人从屋子出来，慧济跟在了背后。

慧静回头道：“你来干什么！我俩出去散步，你仔细看庙。师父回来，不许你多嘴。”

慧济还想跟去，嘴一噘道：“我知道了！尽欺负我。总也不带我出去。”

慧清慧静都不理她。二人出了山门，沿径上山。一路上但见：黄鹂鸣翠柳，曲径花木深。粉蝶身边舞，蝉声若抚琴。二人都觉赏心悦目，又欢声笑语起来。攀上一块巨石，二人停住。

慧静道：“这上真风凉，看得也远。我们这里的风景多美呀！”

二人正向远眺望，忽见山谷中砍柴的路上有一人正拿着绳索，漫步向高树上打量。

慧静一眼认出是“庄子”，惊道：“师姐你看：那不是‘庄子’吗？我们快下去，叫住他问问。”

慧清注目细看也道：“正是他。我们快追！”二人走下巨石，快步来追庄子。

这个庄子是个十五六岁的顽童。他父亲早已去世了，与母亲相依为命。因家贫读不起书，他整天以打柴为生。慧清慧静跑下山坡、穿过树林儿，很快便追上了庄子。

慧静叫道：“庄子，你在干什么？打量高树干嘛？要上吊吗？若上吊寻死，离我们庙远点儿。”

庄子知道慧静在逗他，转过身道：“你才上吊寻死呢！我是来砍柴的，见这高树上有枯枝，却树高难攀。”

慧静又道：“你每天都来砍柴，院子里积满了吧？砍那么多柴干什么？将山背家去算了。”

庄子道：“真看这山场是你们管的地方了，我打点柴你还嫌多了。你也真是太小气了！”

慧静又道：“你少费话，我问你打这些柴干什么？”

庄子道：“打柴卖钱养活我母亲啊！穷人不靠打柴为生，还都化缘去不曾？象你们有多自在，有山场、有庙地，来烧香的还给你们香火钱，都养活你们。我们哪有这些福气。我不打柴，谁给钱，谁养活呀！”

慧静道：“亏你说得出，你吃谁喝谁还不知道呢。明天别来打柴了，这山是庙里的地方。”

庄子道：“你也别太小气。我来砍柴也不砍你大树，只不过弄些枯枝罢了。今年砍了去，明年树还长呢。我是砍不绝你的这些树的。”

慧静道：“我来问你话，你若答得实在，让你砍柴；你若答得不实在，故意弄虚骗我，被我听出破绽，立刻将你赶下山去，永远不让你砍柴了。”

庄子见她说的厉害，顽皮一笑，道：“真厉害！那就看你问什么吧？我得知道的呀，我能答得实在。你若诚心难我，问我不知道的，我答不实在。如果你问我不知道的，还不如这就将我赶出山去，还省得问了。”

慧静道：“少费话！我问你知道的。”庄子听了放心道：“那你问吧，我一定诚实答你。”

慧静问道：“你今天晌午与一伙什么人去我们庙了？那两个穿白衬衣、戴眼镜的外地人，是干什么的？他们是好人吗？”

庄子道：“你是问这个呀！那你凑近些、小声点儿，我告诉你。”

慧静怀疑她有坏主意，斥道：“靠近做什么？你的臭气别熏了我。”

庄子故意靠近她道：“那二人可都是大好人啊！他们是当兵的，还是大官儿呢。”

慧清也马上凑近来听。庄子却故意不说下去了。

慧清有些焦急了，道：“庄子，你怎不说了？快说下去。”

庄子道：“这件事不便告诉别人。”慧静扯住他道：“不要学卖关子。快说！他二人到庙里干什么来了？”

庄子无奈道：“这件事我细说，你们才能明白。不过，你们可得答应我，不准对别人说。”

慧清慧静都点头道：“答应了，我们不向任何人说。你细说吧。”

庄子这才道：“那二人当中，那个细高个的人名叫张云逸；那个稍矮的人名叫朱玉阶。他们都是南方革命党里的大官儿。

听人说，他们当中有一个是团长。我不知是哪个。他二人当中有一人与‘虎子’他娘是亲戚。他们都住在‘虎子’他家，‘虎子’叫他二人为舅舅。他二人是来中原招兵的，还要招一些有才学的女兵呢。

村里没有识字的姑娘，是虎子他娘向那二人说起你们的。虎子他娘向那二人夸你们满腹才学，人也年轻标致，可惜就是甘心当了尼姑。那二人便特意到庙里来看，打算请你们出去做大事。他们让我跟着来，是担心有你师父在说话不便，计划让我将你们叫到山顶细谈。

我们站在高处，见你师父跟两个和尚说几句话，便向朝阳寺走去了。那二人都欢喜道：‘现在庙里没有别人，我们就乘机进庙去说。’就这样才都进你们庙了。你们都怎么说的？说妥了吗？”

慧清慧静听了，全都后悔了，二人对视，默默无言，都低下了头去。

庄子又追问道：“你们都怎么说的？”

见二人都低头不理他，庄子一撇嘴道：“其实，我都听见了。你们不识好人、自恃清高，说些难听的话将人赶走了。”

慧清道：“别瞎说。你快告诉我们，那二人现在在哪儿？还在虎子他家吗？”

庄子撇嘴一笑，转身走了。慧静又道：“庄子，你先别走。快说，他们在哪儿？”

庄子不肯说了，顽皮起来道：“还问这个干嘛？人被你们赶走了。请你们又不去。真是多余！”

慧静又哄他道：“好庄子，你快说给我们，我们找他们有好事。”

庄子道：“什么好事？尼姑又不能嫁人，还好事呢。不知我不爱答对呢。”庄子说完又走了。慧静急了，道：“我让你敢胡说！”跑几步，伸手扯住庄子，拉了回来。

庄子见自己走不脱要吃亏，也不提刚才那茬，更不敢再说馊话，软下来道：“姐姐饶命，饶命！我是说那二人被你恶语赶走了，还问他干啥。后悔了是吗？”

慧静在庄子背上拍了几下，道：“我看你还敢不敢再胡说！”她扯着庄子，望慧清，意思让慧清问。

庄子乘机挣脱了，跳起来道：“哈哈！人家称你二人小姐，夸你们有才华，好心来请你们。你们自以为了不起，不识好歹，又气又恼地将人家赶走了。人家那么高的身分，多难堪啊？现在你们知道后悔了？我实话告诉你们吧。什么都晚了。世上没有治后悔的药，你们买耗子药去吧！”

这庄子顽皮善讽，见二人后悔莫及，他偏说些让人惋惜的话，说得慧清慧静都悔上加悔。

慧静看出了慧清悔之愈甚的心里，暗自担过自责。

她为了缓解慧清焦躁的心情，忍悔振作，故意斥责庄子，道：“你这撒谎的嘴，还敢胡诌！我给你撕碎了！你听谁说的都这么详细？你骗不了我！”

庄子听了心里感到委屈，挺胸说道：“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没半句假话。那二人在虎子他家召集青年开会，啥都说了。袁世凯卖国复辟、扼杀民主共和、想当皇帝、屠杀人民、人人对他痛恨，各地都要起兵讨伐。

……还有很多呢，我记不住了。他们还记上了好几十人的名字，那些人都跟着走了。说去当兵为国家出力，可光荣呢。他们在屋子里跟虎子他娘和计，说来请你二人，这也是我听见的。我太小，当兵他们不要，我才没去。你们不信这话，哪天去问虎子他娘。”听得慧清慧静又都愣了。

庄子转身走几步，又回身道：“我可什么都跟你们说了，不许告诉别人。这让官府知道，非抓人坐牢不可。记住了，这是秘密。我也看他二人来请过你们，才实话告诉你们，不然的话，我才不说呢。”

庄子又转身自语道：“别再耽搁了，砍柴去喽。”说完扬长而去。

见庄子走了，慧清赶紧道：“叫住他，他一定在瞒着我们。”

慧静急忙道：“庄子，你给我站住！我的话还没问完，谁让你走了！”

庄子停住道：“砍点儿柴也这么难。你这山场不让砍柴也就算了，我到朝阳寺那边砍去。你俩问这问那缠我到天黑，我还砍什么柴呀。”

慧静看庄子生了怨气，又哄他道：“好庄子，别生气。这里的路好走，在这儿砍吧。我们让你砍柴，你砍多少都行。我那都是跟你逗笑话呢。”

庄子欢喜道：“要是这样还行。那你还要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庄子做个鬼脸，嘻嘻一笑，又走过来了。

慧静见他笑，嗔道：“你笑什么？不是个好东西！”庄子道：“我根本就不是东西，是个人啊。”

慧静听他露了滑稽，忍不住笑了，道：“好庄子，你告诉我：那二人还能回来吗？到哪儿去找他们？”

庄子摇头道：“不能回来了。我也不知他们又去了哪里。”

慧静道：“你撒谎，不说实话。”庄子又认真道：“我真不知道。虎子他娘能知道。”

这时慧清慧静凑在一起，耳语了起来。庄子对面听不到她们说的什么，急得道：“背人没好话，准是和计骂人呢。”

慧静道：“你别乱猜。我们和计为他们唪诵平安经呢，想替人消灾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