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逍遥庵

法明不知二人的关系，说道：“老师不必难过，说见面也容易。不知你们是何关系？”

师太道：“我们同师三个，清清师太为长，我为次，还有一个上清师太是我们的师妹。上清离我不算太远，她住在北面的逍遥庵里，现在我都想念她们。”

法明道：“师太若有问候，我可代为传递。逍遥庵在四女寺附近，我也知道。我回去之日，还可以顺便到那里。”

玉清师太道：“我正有捎信之意。那就烦劳高僧了。我现有三个徒弟，庙里事多，我出不去。让她们都前来一聚。”

法明道：“我一定向她们转达师太邀请之意。”师太一听乐了。

这时玉清师太的小徒弟慧济，神色慌张地找来了。她一进山门，见众僧正坐在树下闲谈，挺远就问：“我师父在这里吗？”

众僧见她神色不对，将她叫到近前问：“你师父进屋刚刚坐稳，你因何随后就来找她？是不跟脚惯了？”

也有人道：“看你慌慌张张的，跟脚还这么急。你有事先告诉我们，然后再去见你师父。否则，不让你去见。”

慧济十五六岁，平时嘴尖舌快，众僧逗她惯了。慧济偷看众僧，见都挤眉弄眼在逗她，

她就灵机一动道：“众师兄不要为难我了。我们庙里来了一伙人，个个袒胸露怀的十分不雅，不知他们要干什么。我因见了他们害怕，才来找师父，现在我俩师姐正应付他们呢。”又说得厉害了，“他们准是一伙恶人”。

众僧听了都笑了。有人道：“我当什么事呢，你大惊小怪的。那些人一定是走的口渴，进庙找水喝的。这样的事你也没见过？你是怕我们说你跟脚，在这胡诌呢吧？”

慧济道：“我不胡诌，你才胡诌呢！我说的是真的。”

有人道：“你别去惊动你师父了。她正与北京来的高僧坐谈呢。一会儿，我们让人去看看你说的是真是假。”

慧济道：“不找我师父也行，那你们都跟我去吧。如果到那有事，你们就帮衬帮衬，反正我看那些人害怕。”

众僧都站起身道：“走吧，咱们都去看看慧济又怎样撒了谎。”慧济乐了，欢欢喜喜跑在了前面。众僧都说说笑笑跟在她背后。

来到乐哉庵附近，众僧站在高处张望，见院里寂静无人。于是都坐在树下训斥慧济。“瞧：撒谎不是？那有什么人来？我们都被你耍了。以后谁也别信慧济的话了，她一惯撒谎。”

慧济道：“我不撒谎，是真的。他们也许进屋去了。你们都藏在这儿，我去瞧瞧。听见我喊，你们就马上前去。”

众僧都毫不在意，道：“你去吧，我们等着。看屋里没事，你还怎么说。”慧济将人埋伏妥了，转身向屋走来。

原来庙里真来了一伙人，当中有几个山下庄里的青年。师太的大徒弟慧清，和二徒弟慧静，认识其中的几个。其中最陌生的是两个穿白衬衣、戴墨镜、手摇凉扇的先生。

慧清和慧静见有一伙人进院，二人便迎了出来。

那两位先生举止端正、说话斯文，近前道：“两位师父：我们是游山的，口渴了，轻造宝刹想找些水喝。请行个方便。”慧清慧静都打量二人，见都不足三十岁，口音与当地不合，看外表不是一般的人。

慧清口诵佛号道：“二位施主，找水喝不必客气。请到小庵奉茶一叙。”其他人也都规规矩矩地停在了院中的槐树下。

那二人随慧清慧静进屋坐下。慧静给二人分别泡了一杯茶。

慧静道：“二位施主，你们是特意来游山的吗？请问都在哪里高就？”

那其中一人道：“我们是军人，从南方来的。到这里走亲访友，顺便到山中走走。”

慧清听了心说：“这二人十保八九是革命党人，到这来必然有故。”

于是，慧清又问：“二位施主，南方比北方如何呀？”那二人一听，就知问中有故，相互对视一笑。

其中一人道：“论景色南北方各有千秋啊。论其它现在北方不比南方。”慧清一笑，道：“怎见得呢？”那人又道：“现在南方晴空朗日，北方漫天乌云啊！”

慧清当即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认定了二人都是革命党人。于是与二人明谈风景，暗谈革命形势，有问有答地叙谈了起来。

互相谈了一时，那其中一人道：“我见你们品貌端正、满腹才学，为何留在空门呢？推心置腹地讲，你们应该年轻有为呀。你二人应该走出深山，施展才学，做一番事业。人生在世能为国家出力便出力，没机会要找机会。你们这样下去，岂不埋没了自己？现在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二位小姐能出去为国家做点事吗？”

另一人干脆道：“现在袁世凯卖国复辟、扼杀民主共和，国民对他痛恨，爱国仁人志士无不谋求对他讨伐之。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我看二位小姐的才华，足可以做文秘宣传工作。你们可愿意走出空门，去当兵参加革命吗？”

慧清为人精细，性格文静。听了二人的劝说，没言语，深沉了起来。慧静为人爽快，性格粗暴。不待慧清开口回答。

慧静道：“二位施主：请闭尊口。不要再说些轻视佛门的话了。我们步入空门，与世无争，乐哉悠哉。官场争斗，不论谁胜谁负，我们都不想参与。”

二人一听又笑了，其中一人道：“人总是有些什么大不了的事，为了逃避现实，才择入空门这条路。其实，哪有什么与世无争？

人不能与世隔绝，便不能做到与世无争。你们现在觉得逍遥自在，乐哉悠哉，那是因为祸患还没波及这里罢了。不论道家与俗家，都逃避不了活生生的现实。

据我所知：但凡高僧高道，也都积极为国家和民族报效出力。二位小姐风华正茂、满腹才学，不求为国家民族做事，甘心死守空门，实在是埋没自己，可惜呀。”

慧静道：“你们讲得再好，这叫人各有志。凡是不能勉强。请闭尊口，不要再说了。我们根本不是同路人。”

二人起身道：“小姐不必动气，我们只不过说几句实在话。如果你们觉得我们说的，有违你们的侍佛尊严。我二人向你们道歉，希望你们不要忌恨我们。”

其中一人扔下几块银元，道：“这是我们的一点香资，不成敬意。”

另一人摇头叹息道：“二位不听劝告，你们有一天会后悔的。”二人转身便往外走。

一个调皮青年向慧清慧静道：“祝你们今生为良善尼姑，来世为慈悲和尚，以后世世代代脱生那无量天尊！二位师父，可满意了吧？”

说的慧清慧静，喜怒都不是。二人一时窘住了。

慧清很快便后悔了，向慧静道：“你不该死口回绝他们。”二人急忙追出山门来送客，这时那伙人已走出几十步远了。

那两名先生看见二人在目送，回头喊道：“二位师父请回，不劳远送！”

慧清很觉过意不去，心中惭愧，合什道：“阿弥陀佛——请恕我们慢待了！”

二人回到屋里，慧清马上又与慧静吵了起来。慧清道：“这二人肯定是特意来找我们的，你竟将他们恶语赶走了。他们说的很有道理。”

慧静理直气壮道：“赶走怎的？他说的再有理，咱们已是出家人，还能还俗跟他们走不曾？师父培养我们也不容易，你要狠心抛弃她走了？”

慧清如若没听见，自语道：“这里如同与世隔绝，没有了这个机会，我二人今生今世难有出头之日了。今后就只有在这深山里，暮鼓晨钟，倾心向佛了。”

慧静道：“你变了，你变了！人家几句言语，就动摇了你倾心向佛的决心。”

慧清道：“我变了又怎么样？你看大千世界什么不在变？天地好象不变，今天跟昨天还不同呢。自从我们放弃革命之念，灰心出家，清灯古佛的日子我过够了。什么叫修身？我才明白：修身就是谨束自己，拘束自己受苦！我们应该跟他们走出去，一起为国家做事。”

慧济正这时进屋道：“师姐，那伙人呢？我叫来了一伙师兄，来揍他们！”

慧清斥道：“滚出去！你凭什么要揍人家？多事！”

慧济落个没趣儿，支吾道：“我还以为他们是来这撒野的呢。我怕你俩吃亏，才找人来的，干嘛这样对我！”

慧清道：“谁让你找人去？神惊鬼诈的！”慧济不敢再顶嘴，又怯怯地退了出来。

这时众僧都站在树林外面了。众人看见慧济低头走来，又都哈哈一阵嘲笑。“你不来我们也要回去了。你呀，没事撒谎。今后别神惊鬼诈的了！”慧济不好意思地扭脸停住了。众僧一边对她嘲笑，一边向回走去。

慧清慧静也在屋里停止了争吵。二人沉默一时，慧静道：“师姐你原谅我吧。我这人心直口快，心里想啥就说啥。”慧清心思重，没言语。

慧静又道：“你也别听他们说得好，他们是不是好人难说。若骗了我们，咱可就身败名裂了。后悔什么都晚了。你比我心眼儿多，可你比我心实，容易上当。那些人里有山下庄里的‘庄子’。不信，哪天‘庄子’再来砍柴，我们叫住他问个究竟。你先别十分怪我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