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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阿阿嚏!

秦砖汉瓦,紫柱金梁。

飞檐上蹲坐着龙子,宝顶上缀着明珠。

黄铜香炉里缓缓飘出一缕轻烟,绕梁而过,弥漫出一室檀香。

檀香属木,闻起来本应清隽又温暖,偏偏此时让殿内跪伏著的丞相卫钧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阿嚏!」

御殿之上,皇帝冷冷地瞥过来一眼,问:「怎么?卫爱卿也风寒?」

卫钧深深叩头下去,谢罪道:「臣失仪,请陛下……阿嚏!」

皇帝无奈地按按自己的额角,说:「朕先前还觉得,盛儿说他与新妇均染风寒是假的,怕是朕这个儿子心结未解,不愿进宫见朕罢了……」

「阿嚏!」

「赶巧你也告假说风寒,朕还以为卫爱卿你是嫁了个村姑给我的盛儿,心虚不敢来见朕。」

「臣、啊、不不不敢阿……阿嚏!」

「现在看来,说不好还真是病了,就是你卫家的姑娘带着病染给我的盛儿了吧?」

「阿嚏!阿嚏!阿嚏!」

卫钧努力控制着,却还是忍不住一个喷嚏接着一个,而且越来越严重。

任他平日里巧舌如簧,此时却几乎没法去回皇帝的话。

皇帝:「……」

饶是皇帝肚子里有一车的话要说,此时也不得不悻悻地住了嘴,转而恼怒地看向自己的贴身太监。

「这怎么回事?不是请御医看过,说卫爱卿脉象正常,没有生病吗?」

那大太监恭敬地弯下腰,回答说:「想是派去丞相府诊脉的太医医术不精……」

「去唤恒舟来,请他给卫爱卿看看。」

傅恒舟是皇帝惯用的御医,也是御医之首,紫禁城中医术最高。

须臾片刻后,他便应召匆匆而来,叩首行礼,给卫钧诊脉,动作顺畅自然,显然已经习惯这样被忽然叫来给贵人们看病。

可他手指搭在卫钧的手腕上,左摸右摸,换了左手换右手……摸了半天之后,傅恒舟却只能微微皱起眉,有些困扰道:「似是风寒,又不是风寒。」

「怎么说?」皇帝饶有兴趣地追问。

傅恒舟说:「卫丞相寒颤不止,又一直……在打喷嚏,看起来像是风寒,可却并无体热症状,脉象也与常人无异,臣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卫大人,烦请张嘴喊『阿』,让微臣看看您的喉咙。」

卫钧听话地张大嘴:「阿……阿嚏!阿嚏!阿嚏!」

一连三个喷嚏,要不是傅恒舟躲得快,险些要被喷一脸。

卫钧面露羞愧,可他完全控制不住他自己。

傅恒舟:「……奇怪奇怪,喉咙也未见炎症,显然并无病灶。」

「并无病灶是什么意思?」皇帝问。

「就是没有病。」傅恒舟老老实实地解释。

「那他为什么一直打喷嚏?」皇帝又问,「难道是装病?」

卫钧听皇帝疑心又起,急急忙忙想说话:「臣、臣不敢欺君阿……阿嚏!」

这一会儿功夫里,他打了至少小百个喷嚏,已经搞得声音发哑,眼角含泪,鼻头通红,看起来别提多可怜了,确实也不像是装的。

傅恒舟只好又说:「也许是微臣才疏学浅,诊不出来……」

他当然诊断不出,因为卫钧这确实不是病,而是中了卫柳离开前偷偷给他下的毒。

不致命,只会让人嗅觉变得更加敏感,闻到熏香的味道就会鼻子发痒,喷嚏连天,熏香闻得越久越难过。

为了自己一双朋友的性命,卫柳不敢在策划好如何救人之前,明著与卫钧对抗。

但她注意到,卫钧随身佩戴香囊,室内也常常熏香,于是灵机一动,把这随手配来玩儿的药粉往卫钧平日佩戴的香囊里藏了一些。

她想着,最好搞得卫钧身体不舒坦,急着求医问药却诊不出来问题。这样,任凭卫钧再坏,也腾不出功夫来去折磨陈家兄妹,从而可以给她更久的时间摸清楚废太子府的底细,看看能否找到几个帮手。

若是有得选,卫钧也确实是要求医问药,而非这样话都说不清楚地跪在皇帝脚下的。

可惜,皇帝如今一听到以「风寒」为由的告假就觉得怒火高涨。

请被贬斥禁足的废太子携新婚妻子入宫拜见,原本是想给儿子个台阶,顺理成章从此解了贤郡王的禁足,就当父子和睦一切如初的。

结果,贤郡王回报风寒,不肯入宫。

皇帝便愤愤地生气:「朕都决定看在他中毒命不久矣的份上,不和这个逆子计较了,这个逆子竟然还要和朕赌气吗?」

但,转念一想祁盛中毒的原因,他又心里有愧,不好意思为了这抗旨不尊,不肯入宫的事由去折腾自己那倒霉的前太子儿子祁盛。

那怎么办?

自然只好把火气发泄在竟然敢用同样借口请病假不来上朝的卫钧身上。

他当即派了御医过去,诊不出问题来就硬把卫钧从丞相府架了过来面圣。

并且气势汹汹,一见面就让对方跪下,准备好好责问一番如何敢在送女儿上花轿前换了新娘子,是不是看不起二皇子祁盛这个皇家血脉。

作为一个皇帝,他自己收拾自己的儿子时不见得心慈手软,但是看到别人跟着一起轻视自己的孩子时,就又会觉得小小一个臣子也敢看不起龙子龙孙吗?简直该杀!

卫钧做了多年的丞相,如何猜不到皇帝内心的想法?

他原本准备了不少话来给自己辩解清白,甚至连是认回来的「真千金」横刀夺爱,以死相逼也要抢「假千金」的姻缘这回事儿的人证物证都伪造好了。

可惜的是……

「阿嚏!」卫钧打着喷嚏,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皇帝无奈地挥挥手,对他说:「你下去吧,养好了再回来见朕。」

「谢陛阿……下阿……阿嚏!」

卫钧抽著鼻子,痛不欲生地磕了头。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在这铺满金砖的地缝上磕出一道地缝来,然后自己钻进去。

从中举入官场开始,他便一直风度翩翩,何曾在陛下面前出过这样的大丑?

且不提他找不到机会解释狡辩卫柳替嫁的事儿,单是今日的御前失仪,就足以让他从此失去圣心。

隐隐地,卫钧感觉到,他这个丞相的位置,兴许是做到头了。

……

而卫柳尚且不知道自己「无心栽柳柳成林」,只是想搞蛊卫钧而已,却阴差阳错让卫钧丢了大脸。

她正趴在桌子上,勉强把心思从「暗十七」的手腕上挪开,也不再琢磨「自己到底会不会守寡」,而是开始细细盘算:

「明天就要回门了吧?回门礼要送些什么给卫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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