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朕不罚你

傅恒舟被从太医署急召至丞相家里时，暗八正站在废太子祁盛跟前，说书一般，绘声绘色地转述故事。

许是因为年纪小的关系，他与沉稳的暗七不同，说话时五官总是会忍不住到处乱飞，挤眉弄眼神态夸张。

祁盛原本也眉眼含笑听得好玩，直到听说卫钧坚持要滴血验亲来证实清白时，才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若是他这样说，只怕是有所依仗。」

「莫非真的是我们猜错了？卫柳还真是卫钧流落在外的千金？」

「这说不通啊！」元宝叫道：「怎么可能就这样巧合呢？话本都不敢这么编的，会被读者骂作者拿读者当傻子！」

「这或许反而能说得通。」暗八掰着手指头，跟元宝讲道理：「我们觉得卫钧是心急则乱，为了护住女儿失了方寸，瞎话都编不圆满。可是他那人老奸巨猾，怎么会撒谎都撒得这么拙劣呢？」

「的确。」祁盛点点头，「做事细致周密，让人挑不出毛病，才是咱们这位丞相一贯的作风。」

暗八又补充说：「而且，卫钧是真心疼爱他那傻夫人，真假千金这事儿惹得他夫人很是不安了一阵呢。若非确有其事，他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去惹他夫人难过。」

元宝撇撇嘴，不太服气：「我可不信咱们这位丞相大人对夫人能有多少真心，他可是有三个庶子，听说后院妾室有十几个。」

暗八说：「这可难说，咱们陛下不也是……」

「慎言。」元宝眼睛一瞪，打断了暗八的话。

暗八伸手一巴掌捂住了自己的嘴，瞪着眼点头表示自己真的闭嘴了。

大约是因为暗八提到皇帝，引起了祁盛不好的回忆。

这位年轻俊朗的废太子的面色有些阴郁，沉沉地看了一眼暗八，道：「拿男人的真心来评判一件事的真假，是最做不得准的。难道你们暗卫没有学过，不能感情用事？」

「学是学过，可难道大家都按照学来的东西去做事吗？」暗八不服气地顶撞道：「若真是这样，人人发一本律法学习，这天底下就不会再有恶人了。」

祁盛冷冷地道：「你长本事了，还会顶撞我了。」

暗八低低头，脸上作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嘴上却说：「殿下肯定不会舍得为这点小事责罚我的，对吧？」

祁盛当然不可能为这种事情罚他。

事实上，暗卫活泼一点也不是坏事，他并不喜欢身上没有人气不知自我的下属。

「罢了罢了，你回去换暗七回来吧。」

「殿下没有别的吩咐吗？」

「你还想让我吩咐什么？」

「等我回去，大约验血的结果就要出来了。若是卫钧没说谎，那么说谎的人可就变成卫柳啦，殿下不怕陛下找咱王妃的麻烦？」

「四妹会帮着卫柳说情的，四妹若说情，父皇一定会听。」

暗八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在他的认知里，四公主可不像是什么热心肠的和善人。

祁盛看出他的困惑，解释道：「小康若是不在，那四妹的确可能看热闹。」

「但是小康在的时候，四妹是非常温柔和善的。她这个做姐姐的，绝不会让弟弟见血，总是生怕吓到弟弟。」

「小康又喜欢卫柳，四妹当着小康的面，也一定会护着她。」

暗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您让六殿下出面去请四公主。殿下可真是算无遗策，十分用心，想来等到咱王妃知晓，殿下很快就能赢得美人心，抱得美人归，从此春宵帐暖……」

「快滚吧你，别耍嘴皮子了！」祁盛面露羞赧，抓起一块桌上的茶点就丢到暗八脸上。

暗八一把接住，弯腰道了一声：「谢殿下赏！」把点心塞进嘴里，才笑嘻嘻地走了。

他也不像暗七一样一路狂奔争分夺秒，反而走得缓慢谨慎，等回了丞相府的屋顶上时，正巧赶上验亲的结果揭晓。

出于谨慎，丞相夫人又被请了出来，昏迷未醒的卫锦也被冷水泼醒抬了过来。

卫锦瑟瑟发抖地缩在丞相夫人怀里，哀哀地叫着「娘」，可是丞相夫人却懵懂无知地摸著卫锦被打得红肿变形的脸庞，纳闷地问：「你是锦儿？怎么长得似乎不一样了呢？锦儿的脸没有这么胖，也没有这么红啊！」

就在这样的一团乱象中，傅恒舟解释了皇家独有的辨认血脉的方法——特殊的蛊虫对血液的感应十分敏锐，吃下父母的血液后，如果再吃下亲生孩子的血并不会发生什么，但吃下并非亲子的血则会立刻死亡。

皇帝兴致勃勃地看着四只蛊虫分别被喂下卫丞相和卫夫人的血，又各自被喂了卫锦和卫柳的血。

卫锦分到的那两只蛊虫在吃了她的血后，都是立刻就死了。

而卫柳的那两只虫子，却满管子乱爬，活泼得很，仿佛还想再找出点血来接着吃一样。

四公主问：「所以，卫锦与丞相夫妇毫无血缘关系，而卫柳则是丞相夫妻亲生女儿？」

傅恒舟谨慎地答道：「蛊虫的反应来看，确实如此。」

卫钧此时再次重申：「臣一身荣华富贵全赖陛下恩赐，一直忠心耿耿，怎会对陛下撒谎？」

皇帝此时才算是真的相信了卫钧，他甚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之前是朕多疑，委屈卫卿了。」

「不敢，是臣处事不周，过于溺爱小女才导致她竟然信口胡言，骗了陛下与二位殿下。」

恍恍惚惚间，形势倒转，卫柳反而变成了可疑的那一个。

六殿下祁康立刻说：「丞相大人之前也说只是看长相和那奶娘的供词，未曾验过血，我二嫂嫂有所怀疑也是正常。我比她更早怀疑她不是你女儿，难道我也是想欺骗父皇吗？」

四公主也接过话头，道：「是这个道理，一家人的误会罢了，说开了也就罢了。我二哥新婚，总不好罚他的新娘子吧。」

「父皇宽宏大量，不会同一个弱质女子计较。」

「卫柳也是性情直爽，有什么怀疑就直接说了出来，这种性情倒是讨人喜欢。」

这一对皇子皇女出言维护，皇帝却看向卫柳，道：「自家人误会不是大事，朕不罚你，但你总该给你父亲磕个头，道个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