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要凉了?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举个例子来说,祁康发愁的时候,喜欢在嘴里含上一口气,脸颊两侧就会不由自主地鼓起来,小小的一张嘴闭得紧紧的,就仿佛是被捏起来的肉嘟嘟的包子嘴。
而同样是发愁,暗七的脸上却不会有丝毫的表情,只有他的一双眼睛,会时不时恶狠狠地盯向暗八。
暗八一脸无奈道:「你盯我做什么?我这是为你好!」
「胡说八道!」
「我给你讲,今儿早上你不在,殿下与卫姑娘一起去芙蓉宴,趁兴而去,败兴而归,回来以后卫姑娘就开始下厨给殿下做黑暗料理……」
「那又怎样?」
「好不容易,卫姑娘心软回来寻殿下,他俩正准备说说贴心话,你就跑进来就提找皇帝老儿要解药的事儿,扫兴不扫兴?」
「此乃大事,自当第一时间报与殿下。」
「殿下已经知道了,总没必要非得今日商量出对策来。你没看殿下也顺水推舟,放你我出来去与暗五聚聚吗?都好久没有见到暗五啦,还怪想的。」
「胡说八道!」
「啧啧啧,都说了,这是为了让殿下高兴,殿下高兴了,咱们才能高兴,是不是这个道理?最终也是为了让你高兴啊我的七哥哥,你就别拉着一张脸啦……」
他俩一路说,一路走。
暗七依旧有些郁郁,实在是想不明白暗八说的这点道理。
啊呸,这根本就毫无道理!
放著正经事不做,让殿下与卫姑娘在那里为了一桌难以下咽的吃食嘀嘀咕咕一堆没有用的闲话,是能让殿下早日重登太子位?还是能让老皇帝早登极乐?怎么就能让殿下高兴了?
暗七只觉得,暗八这是在纵容卫柳给祁盛拖后腿。
他瞪着暗八,想要反驳,可惜脑子里想的事情不少,到了嘴边却因为笨嘴拙舌的,一句都说不出来。
到最后,暗七只好对着暗八翻了个白眼。
暗八也不恼,笑呵呵地说:「好啦,暗五回来是好事,接下来我要跟在那傻大个儿身边好久,正发愁殿下身边可用的人太少,只你一个可不行,有了暗五与你轮岗,我也放心了。」
暗七道:「不止暗五,暗三、暗九两人明日也就回来了。」
「真好呀!」暗八说:「咱们这些兄弟,都好久没能齐聚在一起踏踏实实吃顿饭了。可惜这次他们回来,我却又要不在了。」
他这么一感叹,暗七也觉得有些唏嘘,脸对着暗八那怒目而视的劲儿也弱下去三分,看他不再那么不顺眼了。
「你跟在大皇子身边,要小心……」暗七难得说些软话,却说到一半就是一顿。
暗八也目光一凝,与他齐齐静了一下。
两名暗卫的耳朵都轻轻一动,听到了来自王府大门前隐约的动静。
似乎不是寻常客人来访,倒像是有人在喊——
「皇帝驾到!」
皇帝?这老不死的好端端不在皇宫里呆著,跑出来做什么?
暗八眉心一皱,与暗七对视一眼。
两人一个上了树,另一个上了房顶——都牢记得自己绝不能在皇帝面前露面,盖因在皇帝面前他们都本该是死人了才对。
皇帝前呼后拥一路浩浩荡荡地走来,脸上神色也显得沉郁不愉。
「太……贤亲王呢?朕到了怎么也不见他出来迎?」
「这王府里怎么回事?」
「还住在这郡王规制的小府邸里也就罢了,怎么都不见几个伺候的人呢?」
「人都去哪儿了?」
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德胜一如既往地微微弯著腰,低着头,露出谦卑的笑容,和声细气地说:「想来是贤亲王不得势,下人们也抬高踩低,难免这边就门庭冷落了……」
「放屁!他如今是朝堂上唯二的两个亲王之一,怎么就不得势了?」
「陛下问这话,奴才可见不敢说了。」
「说!」
「大家都说,肃亲王马上就要被封太子了。这一边已经被废,另一边马上就要进封……」
这德胜太监嘴上说著自己不敢说,弯腰低头做出一副胆小的模样,一张口却是什么都敢说。
他甚至还小心翼翼斜眼偷窥著皇帝的神色,道:「更何况,两位亲王不睦,奴才们为了不讨肃亲王生气,也不敢来讨好贤亲王……」
皇帝的眉心死死地拧了起来:「谁说朕要立祁时做太子?」
德胜娓娓道来:
「贤亲王的贤字,大家都说其实是『闲』字,说二殿下从此也就是给混吃等死的命数。倒是肃字,肃正名顺,乃是天潢贵胄用的字眼。」
「大家都这么说,还说丞相府……卫锦侧妃原本是钦定的太子妃,如今嫁给大殿下也是因为这个。」
「而且,如今大殿下有一位正妃四位侧妃,还有几名侍妾,都出自名门望族,倒是二殿下这里……孤零零了一些。」
「这比较之下,大家都说大殿下连将来的一后四妃都找好了……啊呀,奴才该死!陛下长命万岁,且轮不到大殿下后院的女人们立后封妃呢!」
德胜伪装口误,连连认罪,甚至半真半假地抽了自己两个巴掌。
这本就多疑的皇帝,眼中染上阴鸷。
他不怀疑德胜对自己有二心,咒自己早死,只认为德胜是听别人说得太多,自然而然就转述了出来。
「无妨,你继续说。」
于是,德胜又说:「至于两位殿下,曾经关系倒是和睦的,兄友弟恭,二殿下至今也待大殿下恭谨有礼,只是大殿下嘛……」
「祁时做了什么?」
「今日大皇子妃设宴,京中贵人都在肃亲王妃的别苑中赏花,唯有二殿下一早就去了,却晌午都没到就急匆匆地乘马车回来……有人说是二殿下在大殿下那里被气晕吐了血,也有说大殿下被二殿下气晕吐了血的……」
「不成体统!」皇帝说:「这祁盛怎么还不出来迎朕?人呢?朕倒要好好问问他,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可皇帝一路气冲冲地走到了祁盛的庭院,见到的却是一个喝醉后,笑得如同稚童一样阳光天真的儿子。
喝醉的祁盛可比清醒的祁盛显得可爱。
别的不说,他坐在地上,仰头看到皇帝,不叫父皇,而叫:「阿爹!」
一声阿爹,叫得皇帝心花怒放。
他仿佛瞬间回到了自己的妻子——文德圣慈皇后卫芸娘还活着的时候。
那时候他与妻子也情投意合,浓情蜜意,关起门来的日子似乎与寻常夫妻并没有什么区别,不曾有这样多的勾心斗角,猜疑防备。
而那时候的祁盛,作为他们之间的独子,也曾充满信任和亲昵的,就这样喊著阿爹要礼物,喊著阿娘要糖吃,撒起娇来谁都没法拒绝他。
哪里像如今这般越来越冷冰冰的?父子之间都疏远了。
皇帝可不会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父子离心,他只觉得什么都是儿子的错。
要是儿子一直都这么可爱,他才不会废掉他的太子位呢!
「阿爹!」祁盛又叫了一声。
皇帝笑眯眯应声:「哎,阿爹来啦!阿爹给你送媳妇来啦,送比你大哥那里更多更好的媳妇,你要不要呀?」
跪在一旁行礼的卫柳猛地抬头,一脸震惊地看向皇帝,又瞪着一双眼看向祁盛。
要凉了,她想……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她绝不会把祁盛灌醉。
现在他这么傻乎乎的,要是真的稀里糊涂要了一堆新媳妇进来,可怎么是好?
房顶上,暗七和暗八也悄悄地重新聚在一起,头对着头一起挤在同一片被掀起的瓦片洞口处,紧张地向下望去。
众人屏气凝神,只等著祁盛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