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 夜间故事

夜黑风高，高处不胜寒。

卫柳摸黑潜出了郡王府，怀里藏着一包点心并一小壶黄酒，轻身爬上了皇宫的屋檐，被冷风一吹，才有一股轻微的悔意涌出来。

太冷了。

她与二公主又没有什么交情，为什么要多管这件闲事？

可是……

「就当是日行一善，再说……我若是帮她一点点，让她稍微好受一点，也许她也会感恩呢？」

「祁盛给小太监做了一次豌豆黄，都能惹得小太监一辈子死心塌地。」

「亲娘亲哥折磨二公主，我若是给她送了点心，以后有什么我需要帮忙的，也许她也愿意帮呢！」

抱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心思，卫柳扒在皇宫的屋檐上探头看路。

然后，她发现，她不认路。

这皇宫中宫殿一座又一座，看起来都长得差不多。

此时夜深了，大多黑著灯，只有少数几座宫殿透出朦胧的光来。

还有些巡逻的侍卫，无精打采地提着灯笼，在大片的黑暗和少数的光亮中穿梭。

那二公主到底被关到了哪一间？

卫柳正琢磨，忽然听到背后瓦片轻轻一响，有人低声叫她：「卫姑娘？」

她猛地回头，发现正是暗八。

暗八一身道士服，那张细瘦的脸如今变圆了一点，气色极好。

他低声问：「你半夜不睡觉，怎么在这里？」

卫柳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第一反应竟然是叮嘱暗八：「我会轻功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你们殿下。」

「殿下早就知道啦。」暗八说：「我们也都知道了。你记得吗？那天你听说殿下送了两个有问题的女人给我们，然后一路飞奔来找我和暗七，生怕我俩就死了，那时候你就用了轻功。」

卫柳怔怔地，她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暗八宽慰她：「会轻功又不是什么坏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什么要瞒着殿下？」

「也是。」她说。

「但是，半夜不睡觉，来爬皇宫的房顶可不太好，卫姑娘你这是来做什么？」

「我来……找找二公主。」

暗八闻言，就明白过来：「你们也听说二公主被关起来啦？吃喝一概不给，连暖手炉都不肯给一个，这大冬天的，对一个女孩子还真是狠心。」

「我想，给她送点吃的，我还带了一点酒，喝了可以暖暖身子。」

「殿下知道你来吗？」话刚出口，暗八自己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说：「瞧我问的傻问题，殿下当然不知道。」

祁盛要是知道，卫柳就不会叮嘱轻功的事儿要瞒着他。

而且，如果他知情也赞许，想来也只会让暗七来送点心，怎么可能叫卫柳大冷天的出门做事？

四公主近水楼台，尚且按兵不动。

二殿下远在宫外，估计是更懒得管二公主死活。

卫柳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说：「你们想叫二公主嫁出去和亲，总不能把她冻死饿死吧？」

暗八答：「四公主与殿下都袖手旁观，有他们袖手旁观的道理。我可以给你指路，但是你送了吃喝过去，将来后悔了可不能怪我。」

「这是什么话？我该谢你才对，怎么会怪你？」

「这边走。」

暗八伸手一指，方向，招呼卫柳跟上自己。

然而他的速度并不快，走得慢慢悠悠，在房檐与房檐之间还会停顿一会儿，看看房下的守卫位置，才会跳过去。

走得这样慢，他便可以同卫柳多说说话。

「卫姑娘，你听没听说过农夫的故事呀？」

「农夫的什么故事？」

暗八说：

「有一年冬天，天已经黑了，特别的冷，就像是咱们今天这样冷。」

「有一个农夫，他听说门外有一条冻僵蛇，就出门去找。」

「他找到那条蛇以后，非常可怜它，就忍着寒冷，把它揣到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去暖它。」

「结果蛇暖和过来之后，一口咬在了农夫的胸膛上。」

「那是一条毒蛇，农夫就死了。」

卫柳还真的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感觉暗八这故事意有所指。

她说：「你这故事，该不会是想说那四公主她……」

「别急，我还没讲完。」

暗八又接着讲：

「那蛇从农夫的尸体上爬开，爬著爬著，又冻僵了。」

「另一个农夫路过，看到它，非常可怜它。」

「于是第二个农夫也把它捡起来，把它揣到自己的袖子里，你猜猜发生了什么？」

卫柳问：「蛇又咬了第二个农夫？」

「非也非也。」暗八摇摇头。

「蛇学聪明了，不咬人了？」

「非也非也。」暗八又摇摇头。

「那还能怎样呢？蛇要么咬人，要么不咬，难道还有第三种选择吗？」

「蛇没有，可是人有呀。」暗八说：「第二个农夫把那蛇带回家，剁了头，扒了皮，做了一顿蛇羹，全家都吃得开心极了。」

卫柳：……

暗八继续说：「你要是不信，去那农夫家里看看，他家里现在还留着那颗蛇胆，就泡在酒里面呢。」

卫柳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沉默地跟在暗八身后，想了一会儿才问：「二公主是那条冻僵的蛇吗？」

暗八没有回答卫柳的问题。

他停住脚，一指眼前的一座殿宇的一扇门，道：「二公主就在这门里。」

那道门上，挂著一把大锁，比起锁，更像是铁疙瘩，看起来足有二十斤重。

「皇贵妃关人，喜欢用这种锁，这样没力气的丫鬟小厮也做不了什么，没办法帮他们的主子逃跑。只能皇贵妃叫两个体壮的侍卫来开锁才行。」

暗八随后又一指房顶的瓦片，说：「你得掀开瓦片，从房顶下去啦。我就不陪你了，大半夜的，男人不好闯女孩子的闺房。」

卫柳又追问：「你还没告诉我，二公主是那条冻僵的蛇吗？」

暗八看看她，说：「不管是不是蛇，看到冻僵的小动物，都别往自己心窝里面揣。只是给她送口吃的，并不至于被咬，却可以换你心安，是不是？」

卫柳不得不承认：「是的。」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可能白折腾一场，二公主可能还是向着自己的亲娘亲哥呢？但是，如果不做些什么，她就是觉得睡不着，不安心。

帮卫柳掀了瓦片，看着她轻飘飘落进二公主的寝殿，暗八在屋檐上叹了口气。

「唉，大半夜的还要被暗七叫起来加班，还要装作不知道殿下已经知道卫柳要溜出来给二公主送点心的模样……也不知道有没有加班费。」

「殿下的心思也真是奇怪，我若是殿下，就不会叫人给卫姑娘讲什么农夫和蛇的故事。」

「我若是殿下，我就亲自给卫姑娘讲讲什么叫做春宵一刻值千金，被翻红浪慵梳头，怎么可能把她放出来半夜乱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