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忽悠

面对皇帝的问题，暗八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目光淡淡地，微微颔首：“可。”

皇帝道：“先为丞相诊脉。说起丞相，道长你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他……”

“我与卫丞相曾有过一面之缘。”暗八说。

卫钧闻言一愣，道：“惭愧，我竟不曾记得。”

暗八一脸高深莫测地说：“许多年前了，丞相不记得也是寻常，那时丞相新婚燕尔，目光全在夫人身上，哪里会注意得到旁人呢？”

卫钧看向暗八，问：“道长那时便已在京城？”

皇帝也讶异道：“怎么？道长竟在京城这许多年，才得以与朕见面？”

暗八微微摇头，说：“卫丞相说笑了。卫丞相娶亲，乃是在江南大柳村，如何是在京城呢？”

“啊，是我一时说错了，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的确是记不清楚了。”卫钧敷衍道。

实际上，这位丞相的记性一直很好，自然不会记错自己是在何时何地娶亲的，他故意说错，只因为他赴京赶考，高中状元，簪花游街，接了家眷入京时，便说自己一直是江南苏杭人士。

不说自己是农村里出来的寒门子弟，只是为了面子上好看。也因为这个缘故，这京城官场之上，无人知晓他本人的来历。

猛然被暗八叫破，卫钧只觉得浑身汗毛直树，仿佛见了鬼。

皇帝听着“大柳村”三个字耳熟，却没想到这是卫柳自幼长大的地方。他自己的事情都稀里糊涂的，哪里理得清楚卫钧的事情？

既然听着熟悉，他只以为之前卫钧也曾这样说过，便说：“是了是了，卫丞相的确是大柳村的人，没想到道长竟然还去过那里。”

暗八微微一笑，对着卫钧伸出手道：“卫丞相，请把手给我。”

卫钧姿态僵硬地伸出手来，给暗八诊脉。

暗八却并没有将手指搭上他的手腕，只是凝神仔细看了看他掌心的纹路，便道：“卫丞相是不是有些怪病？”

“老夫好得很，哪里来得怪病？”卫钧矢口否认。

“哦？当真？这可奇了！怪了！”暗八叫道：“贫道粗通医术，望闻问切总能把各种病症看个七七八八，极少出错。卫丞相可要说实话。”

卫钧立刻道：“千真万确，当着陛下的面，我怎敢欺君？”

“真无怪病？”

“绝无怪病。”

“从不曾出现过喷嚏不止，喘气困难，却药石无效，大夫怎样都看不出病灶，后来又突然无药而愈的情况？”

“自然没……诶？”卫钧否认到一半，忽然想起今年春末夏初，自己毫无缘由的那一次大病。

毫无原因的喷嚏不止，直接坏了他的盘算。哪怕他勉强力挽狂澜，维持住了皇帝对他的信任，却因为捉襟见肘，大意之下没能控制住卫锦。

“真的没有？不应该呀，你这个病……”暗八摸著胡子，拉长语调，目光瞥向卫钧。

卫钧脸上果然露出几分关切，和几分疑虑：“道长这样说，确实是有一次，持续了足有半旬时间，忽有一日醒来，发现就好了。”

“这就是了。”暗八说：“三日之内，你这病还要再发一次。”

卫钧和皇帝一起瞪大了眼睛：“道长这话，又是为何？！”

皇帝补充道：“三日后就是大朝会，丞相可不能称病请假！”

暗八瞥一眼皇帝，暗道这老糊涂，不许儿子请病假，也不许丞相请病假，他自己不务正业，倒要叫别人重业爱岗，简直是驰名老双标。

私心里鄙视了皇帝，暗八才回答卫钧的问题。

“道医与寻常的大夫不同，我们的望闻问切，不是望病人的气色，而是望病人的灵气。万物有灵，吞吐间自有天地灵气呼应，若人病弱或即将生病，则灵气也会晦暗稀薄……”

他这样起了个头，随后就开始胡编乱造。

说到动情之处，他还叫卫钧道：“卫丞相，请站起来，随我走几步便知。”

暗八“一二一二一二二二一二一二一……”这般一阵乱喊，还故意走在卫钧前面，微微拖着左脚做出些轻微的跛脚和摇摆的动作来。

卫钧跟在他身后，听着他的口号，“一”就迈左脚，“二”就迈右脚，不一会儿就只觉得双脚打架，走路蹒跚。

好端端一个身子骨硬朗的丞相，没一会儿就被暗八忽悠成了瘸子。

暗八还要对他说：“这是因为有怨灵小鬼，抱着你的脚脖子。只是平日里你同陛下亲近，陛下龙气镇得住这些小鬼，但我刚刚施法掩盖了陛下的龙气，小鬼便立刻对你发难。”

卫钧打了个寒战。

做了亏心事的人，最怕鬼来敲门。

这世界上还有比小鬼抱着脚脖子更可怕的事吗？

有的！

暗八跟他说：“打喷嚏也是一样的，是有小鬼顺着你的鼻子要钻进你的身体里，吃你的心肝脾胃。”

“你的身体这是在努力自救，才会拚命打喷嚏，想将那小鬼喷出去。”

“之前的小鬼被你喷了出去，如今又回来了，正蹲在你的头上，拽着你的头发，想重新往你的鼻孔里面爬呢！”

暗八这样一说，卫钧便觉得自己头皮发麻，尤其是右侧鬓角那里的头发，似乎比往日要更紧一些，仿佛有什么在拽著那儿，还一突一突的。

慌乱之下，想到这道士说龙气可以镇小鬼，卫钧看向皇帝，却发现皇帝抬起手来，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卫钧：“……”

“咳咳，”皇帝干咳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化掌为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才道：“道长既然看得出这病，可否帮丞相想想办法。”

暗八沉着一张脸说：“我可以为丞相写一道符，烧成灰，兑入用三钱黄连，五分苦柏枝煎成的水里。等发病时再喝下去便好。”

皇帝喜道：“甚好！就这么做！”

卫钧也点头应和：“多谢道长，若是管用，定要重谢！”

“切忌，一定要等发病时再喝，非得在这小鬼进入肺腑时才有效果。”暗八一面画了一道符，一面对卫钧说。

卫钧接过符纸，只见上面用朱砂写了三个大字，笔画曲里拐弯，颤颤巍巍，有些地方细，有些地方粗，有些横竖撇捺的位置极其古怪，仿佛随时准备离开这个字自己出去单干。

但不管这三个字有多么古怪，卫钧依旧认得出来，符纸上写得不是别的，而是“忘八蛋”三个大字。

“这……”卫钧感觉自己被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