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讲讲道理

淡淡的檀木香，混合著从镂空雕花的窗棂中透入的细碎阳光，给冬日的闺房也添上了暖意。

窗前一只铜镜，背面鼓起缠枝葡萄的花纹。

每一粒葡萄，都选用了上等的东海紫水晶，和云贵的东陵玉，而每一片叶子，都用了上好的瑞丽翡翠。另有一大一小两只松鼠，是用和田白玉雕刻成的，丝丝毛发栩栩如生，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则是打磨到又小又圆润的黑曜石。

仅仅是这镜子的背面，粒粒宝石加在一起就已是价值不菲。

哪怕是不识货的人，也能看到出来，这样的镜子，非是上贡给皇帝和后宫的贡品不可。

但是，现在这精美非凡的铜镜却被撂在窗前，落满了灰尘。

不为别的，只因为卫锦的梳妆台上有了更好的选择。

“这西洋进贡来的水晶镜，还真是不凡呢！”站在卫锦身后的丫鬟，一面为她梳理一头长发，一面低声赞美：“奴婢长这么大呀，还从没有见过可以把人照得这么清晰，连颜色都一模一样的镜子！”

镜子里，卫锦的嘴角轻轻地勾了勾。

见卫锦爱听，那丫鬟继续说道：“听人说呀，这是要把整块的无瑕水晶，打磨成这样薄薄的一片。可这水晶薄了就会变脆，一碰就裂就碎，普通人是万万做不成这样的。”

“非得让技术老练的师傅，不吃不眠工作三日三夜，一气呵成才能打磨好。只是师傅们年纪大了，这般拚命去做，之后吐血而死的也有呢！”

“这还不算，这水晶背后又要再附上一层水银。”

“那水银可是有毒的，须得用一双童男童女用命去填，才能做好这层水银，叫它能照得清楚人影。”

“随后呀，还要用金子打造出的镜框把这水银牢牢地封在里面，叫它漏不出来。再雕花装饰，镶嵌宝石……”

抛开这西洋的水晶镜子是否真是如此制作不提，只说这丫鬟把这一面镜子讲得如此血腥又奢侈，而卫锦听了不但不害怕，竟然还显出几分高兴来，便知道这对主奴是个怎样的人品。

卫锦说道：“我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当年也是经常出入宫闱的，似乎就是先皇后的梳妆台上，也没有见过这般的镜子。”

“可不是嘛！”那丫鬟喜滋滋道：“陛下这是爱重您，更胜当初呢！”

卫锦一怔。

那丫鬟却提醒她：“您不就是先皇后吗？”

卫锦这时的笑容就有些勉强起来：“我记不起更多的事情了，有时候总觉得有些陌生。”

“我的主子诶，您得加油，尽快想起更多事情来！”那丫鬟说：“已经有多事的小人，在造谣说您没有之前的记忆，说不出皇后娘娘的私事，一定是假冒的……”

卫锦的好心情没有了，她猛地叫道：“你怎么梳得头！拽疼我了！”

那丫鬟一抖，立刻跪了下去。

卫锦站起身，踢了她一脚，尤且觉得不够泄愤，伸手又想砸了梳妆台上的镜子。

但是看到那水晶镜实在是玲珑可爱，又舍不得，于是她大步走到窗前，抓起那嵌宝铜镜狠狠一摔。

水晶、玉石质地都脆，一时间碎了满地，玉石渣子在地面上跳了两跳又滚了一地。

偏生正在这时，仿佛是还嫌她不够心烦一样，廊下又有丫鬟禀报：“大殿下求见。”

“让他给我……”滚字在卫锦嘴边滚了一滚，又被她咽了下去，她转而说道：“叫他进来。”

这是许多个时日以来，卫锦第一次答应见祁时。

祁时立刻就进来了，满脸油腻地表情，一进门就深情款款道：“我的锦儿！你可算是肯见我了！”

若是往日，卫锦自然小心奉迎，但事到如今，她却翻了个白眼：“谁是你的锦儿，你该叫我母后！”

祁时哪里想叫她母后呢？

可是祁时现在只想抓住难得的机会，叫卫锦失了警惕心，吞下他为她准备的毒药。

因此，如今轮到祁时小心奉迎卫锦，哄她开心了。

他立刻跪下去，低声叫道：“母后。”

“哎！好大儿，你且跪着回我话吧！”卫锦道：“你可得对我讲真话。”

“锦儿呀！啊，不是，母后哎！”祁时说：“我何时对你不是一腔真心，满腹真话呢？”

卫锦叫祁时这么一恶心，一阵作呕。

那丫鬟立刻在一旁问：“是不是主子肚子里的孩子又闹了？我去喊太医来？”

“不必，”卫锦说：“你们都下去，我有话要单独问祁时。”

屏退下人后，卫锦问祁时：“先皇后去世前，你也眉梢见她，可知道关于她的什么事？”

祁时一听这问题，忽然乐了。

他突然意识到，未必要毒死卫锦，说不准可以叫皇帝自己杀死卫锦。

他展眉笑道：“这却奇了，你不是自称皇后复生，难道你不知道？倒要来问我？”

卫锦咬著一口银牙，恨声道：“我不与你废话，我只问你，你知道些什么关于那个死皇后的事情，你都桩桩件件讲给我听。”

“凭什么呢？”祁时问：“我帮你坐稳了位置，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他这样问的时候，膝盖就慢慢向前挪。

挪到了卫锦的近处，挨着卫锦的膝盖，他伸手拉住卫锦的手，抚摸着她的手腕，说道：“你得给我些好处，否则我就告诉父皇，你什么都不记得，你是个假的。”

“那我就告诉你父皇，我肚子里的孩子是那和尚的，和你母妃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乃是同父兄弟，和你也是同父兄弟。”

“……”

祁时瞪着卫锦，卫锦也看着祁时。

卫锦说：“祁时，你不是说你爱我？爱一个人就应该同生共死，我若是死，一定拉着你一起。”

“你讲讲道理啊，”祁时皱皱眉，说道：“现在你活着，你也要搞死我母妃和我，你死了，你还要搞死我母妃和我。是你不乐意跟我同生，非要与我同死啊！”

卫锦又说：“便是陛下真的封我为后，我肚中的孩子尚小，当上太子也理不了朝政，我必劝陛下立你为太子，你继位后自然可以加封你母妃为太后。何来我逼你去死？我反倒可以帮你更早当上皇帝。”

祁时惊疑不定地看着卫锦。

卫锦说：“你也知道我原本一心爱你，若非你母妃逼我与那和尚弄个孩子出来为你遮掩，我如何会与那老东西成事？我也不想的……”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然不能回头。但是你想想，我也怕东窗事发，自然要想办法叫那老东西早死。”

“你说你要讲道理，那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我说的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