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掩饰的逻辑

李方文联络好外勤警员，刚一进门，就差点被王良的问题呛死，心道：“队长，你认真的吗？咱们这是刑警大队，哪有问嫌疑人动机的？他能自己说？”

他偷看了一眼泰林，后者听到王良的问题，却一脸轻松还示意他先坐下。李方文刚一落座，顾波平便开口了。

“呵呵，我知道李梧瑜是李杉枫的父亲，也知道他要做胡萝卜主题的画展，这个触及到了我的底线。我希望他不要展出那副成名作，《胡萝卜》，可是他不听。”一阵怒极生悲的冷笑，从审讯室的阴影里传来。

“我一气之下，就把他用安全绳勒死，为了报复他，我还把一颗水果胡萝卜塞进他的嘴巴。哈哈哈。” 顾波平大笑出声，却让人感到无限的苍凉。

李方文咬了咬嘴唇，心道：“不是吧。这么直接？现在的嫌疑人怎么比警察还急？”

“咳咳，顾老师，您说，您勒死了他？”王良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泰林，又望向顾波平，“用安全绳？其实，我们确实在现场找到了安全绳，也的确发现死者的脖颈间有勒痕。可那并不是致死原因。”

“勒痕的形状不足以形成闭环，甚至连C型都算不上。更像是从梯子上摔下来时，被安全绳所牵绊而形成的勒痕。这一点，李杉枫没有跟您说明吗？”王良一脸认真，语气中又带着调侃，明显想逼得对方就范。

看得出来，顾波平的一番说辞，完全就是为了尽快终结审讯。目的是想让李杉枫的嫌疑尽快排除，重新回归正常生活。

王良喝了一口水：“我说，顾老师，您说的这些，跟死因对不上。您好好想想再说吧。”

接着，是良久的一阵沉默。昏暗的灯光下，只听得一声长长的叹息声。王良很熟悉这叹息，这是负隅顽抗失败之后，最终妥协的声音。

“我接到小枫的电话时，她只说李梧瑜快死了，我在电话里还听见警卫在敲门，小枫又不敢去开门，于是我就在电话里大声说‘没事儿’，其实我的心里怕极了。等小枫离开之后，我匆匆赶到画室，却发现，李梧瑜陷入了昏迷。身上有伤，却怎么都叫不醒。”

“昏迷？”王良不记得李梧瑜的头部受到过撞击，法医记录也里没有颅面伤害记录。

“梯子非常沉重，我腰上受过伤，根本扶不起来，只能慢慢拖着。就在我搬动梯子的时候，把好几罐画漆给打翻了。不但流淌得满地都是，更是连画布上都飞溅上了斑斑点点。”

“慌乱间，我把边桌也碰倒了，有个袋子翻撒出，撒出来一些。。。”顾波平突然住口，对面的三人却立即警觉起来。

什么东西撒出来？撒了一地？李方文回想起那个橘黄色令人窒息的现场，不禁打了个寒战。

“等一下，你说的是水果胡萝卜？”王良问道。

顾波平的脸颊涨得通红，眼神飘忽不定，然后才点了点头。

“他在犹豫？承认杀人都那么痛快，为什么要在这里犹豫呢？”泰林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中疑虑重重。

组内各位警员在分析凶案现场时，一直对这些水果胡萝卜的来源产生过困惑。50元一包的可口零食，不是顾波平这样的工薪阶层能够承受得了的。

吴双双带了死者喜欢的食物，也算投其所好，如果加上水果胡萝卜，搞不好就是画蛇添足。

李杉枫虽然不会顾忌高昂的单价，但她是为了见证一场豪赌而来，绝对不会在这些小物件上浪费精力。

而顾波平极为自卑，通常这种人也极为要面子，对羞辱意味极强的胡萝卜更是应该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他也不知道小胡萝卜的由来，但为了李杉枫，他不敢做回应！”泰林醒悟。

“可为什么水果胡萝卜会出现在那里？”泰林边想着这个问题，边翻动手边仅有的几张现场照片。当翻到最后，几张橘黄色的便签从档案袋中悄然滑落，那是李方文第一次在现场采集物证时向马初河讨要的记录纸条。

“为什么不能在那里？！”泰林恍然大悟。

农产品经销商无孔不入的大肆推广，可以使全市所有种类的胡萝卜都聚集到那间工作室都不成问题。马初河可以借画展经营文创小商品，又怎么会拒绝财大气粗的进口食品超市的营销团队？

“顾老师，你对胡萝卜那么深恶痛绝，当看到现场的水果胡萝卜时，有什么想法？”泰林看着顾波平。

“我能有什么想法？”冷笑声阵阵传来。

“你不觉得那是在羞辱你吗？”

“羞辱？也羞辱很多年了。”

“你觉得会不会是李杉枫带来的？”泰林盯着他的双眼。

“我不知道。”顾波平眼神飘向别处。

“那你连包装袋都要带走？”

“带走我的指纹啊。”

“监控已经拍到你进入画室，有没有指纹跟你是不是凶手也没有密切的联系。”

静默，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被命运抛弃的人早早就学会用静默对抗凶险。

泰林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顾老师，我参与这个案子之初，一直在分析凶手的动机，可是我们走访的每一个人都有充分的动机。既然如此，凶手为什么要那么费力地布置这样复杂的现场呢？”

“我的第一个分析，是凶手没经验。不怕您笑话，犯罪心理学分析没有传言中那么神奇，至少，我不懂那么神奇的心理学。”

“第二，他要借此掩饰某种被我们忽略的东西。”

“第三，他要指引我们按照他心中所想的路线去分析和推导案情。”

“关于第一点，顾老师，您是第一次杀人，这点应该毋庸置疑。”

“关于第二点，顾老师，我这里正好张照片，请帮我辨认一下这个形状的漆痕，是什么造成的？”泰林伸手将一张证物照片放在他面前。

照片面上，两道漆痕在案发现场的地板上呈垂直的发散状。顾波平看了一眼：“地上有一张小枫的照片，被李梧瑜压着，我给抽出来了。没想到沾到了漆，可是当时已经没有时间清理了。”

“哦，这样第二点也符合了。不过，您刚刚说没有时间？您在画室整整一个钟头的时间，都在干嘛？”泰林笑着问道。

的确。一个钟头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