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自首的闭环

一个钟头的确可以做很多事，比如上一节数学课、批改完全班的作业、准备第二天的课纲和练习题，再比如杀死一个人或做好准备去杀死一个人。

顾波平嘴唇紧闭。他没有理会泰林的质询，反而从容地摊开他布满皲纹的手掌，三五下抹掉脸上纵横的泪痕。接着，又摘下眼镜用自己的衣角擦拭干净，重新戴上时还用手指理了理两侧的鬓角。紧接着从衣领、到肩头、再到袖口。。。

对面的王良静静地看着他几分钟之间竟一言不发地把自己整理干净，心中颇为无奈：“看来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吧。”

李方文则大声喝道:“顾波平那一个钟头里，你都做了什么？”

顾波平手上一顿，接着继续抚平自己的前襟，整理停当后这才抬起头来望着三人，开口道：“警官，我已经认罪了。赶紧把我带走吧。”

“你承认杀了人，那你是怎么杀害死者的？”李方文怒问。

“对不起，警官，我忘记了。”顾波平冷静而礼貌，仿佛半个小时之前那个抓着照片痛哭的男人已经隐藏在这张克制的面孔后面。

王良颇为无奈，示意李方文不要再跟他纠缠。而后转头看向泰林，却见泰林神色如常，竟然低头刷起了手机。他不禁心中一凉，正要开口时，泰林的手机屏幕突然闪了一下。是一条短信！

泰林低头看了一眼，便递给王良，接着再递给李方文。后者脸色大变，转身出了审讯室。

顾波平看在眼里，神色波澜不惊，心中却忐忑不安，十只如小胡萝卜般粗大红肿的手指不禁用力握在一起，摩擦声响干燥而恼人。

泰林抬起头，嘴角上扬，面带微笑，温和地说道：“顾老师，关于第三点，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你的手法和动机，我已经知道了。”

顾波平微微一笑，向后斜斜地靠在椅背上，不再言语，只是冷冷地看着泰林。

泰林笑道：“顾老师，在案发当日所有去过画室的人，都有非常充分的作案动机。实不相瞒，所有的人都曾经出现在我们警方的嫌疑人名单里。其中，吴双双由于在死者死亡时间里曾出现在画室，成为了警方第一个怀疑对象。”

“我一开始的猜想是：按照吴双双的计划，她先向死者的可乐中放入一定计量的安眠药，再趁死者不注意偷走手机，下午时用死者手机向自己发送‘一切可谈’的短信，之后在傍晚18点左右回到死者的画廊，趁死者熟睡在假合同上按上手印。”

“这个计划有两个明显的漏洞。第一个漏洞是以死者这个级别的画家转让或出售画作，一般会委托第三方代理并公正。以此避免纠纷，就算没有办法授权也会请第三人作证签名。”

“吴双双在艺术投资界多年，应该不会不知道其中的操作方式。而我，更想知道她请的第三方证人是谁。另外，在这出吴双双自导自演的闹剧中，还有一个不合逻辑的地方。”

“那就是，既然她已经成功下药让死者在下午熟睡，为什么又画蛇添足地偷死者手机发短信给自己？这与她自己偷偷潜入画室的结果并没有什么两样，为什么她要多此一举？一条短信可以证明李梧瑜在签署合约时意识清楚吗？”

“她处心积虑地想要达到目的，最后只会让自己被耍得团团转。这条短信并不能证明死者与她的合约成立，却能证明死者在下午还意识清楚地活着，而她吴双双正是死者见到的最后一人。她为什么这么傻？所以，我觉得我还是错了。”

一个轻蔑的笑容在顾波平脸上荡开：“哈哈哈哈哈说了这么多，还是错了？我已经认罪，想定我的罪，你不用说那么多。”

王良在一旁低声道：“顾老师，您大概也知道，没有确凿而完整的证据链，警方是没有办法马上结案。而嫌疑人认罪的举动，还会妨碍警方的继续调查。”

“那我接着说？”泰林笑笑，“吴双双称，她在晚间进入画室时室内黑暗，需要摸索着在门边找电灯开关，而这时她碰了一根绳子，随即便听到画布的声音和叮叮当当的罐子倒下的声响。我想就是在那时，她拨动了凶手精心设计的机关。”

“机关？呵呵。”顾波平冷笑两声，手指却不经意地摩挲起下巴上的胡茬。

泰林看在眼里，心中清楚对方已经开始不安，于是放低声音：“顾老师，您别着急慢慢听我说得对不对哈。虽然您腰上虽然有伤，但是完成简单的机关也不是不可能。”

“按理说，晚上18点，室内怎么都不会伸手不见五指，吴双双却说她什么都看不见，除了拉掉室内电闸之外，凶手还拉上窗帘，并用画布遮挡。我没说错吧？”

“哼！”顾波平冷哼一声。

泰林又笑笑，接着说：“利用安全绳，梯子和那四十余罐的画漆不难将3米见方的画布吊起撑开，并将安全绳支撑点固定在电源开关附近。只要吴双双无意间拉动绳索，一切就会大功告成。我们的现场警员已经模拟出当时的原貌。那天您一定很累啊。”

“这么重要的机关，如果没有人触动它就太可惜了。所以，现在又回到吴双双为什么会回到画室的问题上了。第一，凶手必须要她回到画室；第二，凶手并不知道吴双双给李梧瑜下了安眠药。因此才会有那一通多此一举的短信。”

“吴双双表面上被李杉枫利用勒索死者，但她自己还留了一手，将安眠药放入死者的饮料中这个计划应该并没有事先通知李杉枫。所以，她才会那么着急地找顾老师帮忙。而您也不可能事先就有预谋地计划杀死死者。”

“泰教授？！”王良低低惊呼一声，既是惊讶又似在提醒。泰林微笑颔首，示意王队长稍安勿躁。

此时却传来顾波平阵阵冷笑声：“呵呵，哈哈哈，是我？不是我？有预谋还是没预谋？泰教授是吧？您可把我说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