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程家

程家这个小院子，四间正房，东西厢房，再加上两间南屋，是个很常见的四合院。

程家父母年纪大了，地里的活计是不在干了，平日里也就是侍弄几分地的菜园子，家里后来把四间正房好好的收拾了一下，除了一间堂屋，其余三间都装修成能住人的房间，东边一间是程家父母住的，屋里盘了一盘炕，第二间是堂屋，紧跟着西边两间，就是专门装修出来让家里在外面工作的几个孩子回来了能有个住的地方。

逢年过节的，杜青川跟程爱莲带着两个孩子回来，都要在这边住个一两晚上的。

杜青川出意外，程家父母知道之后，过去住了好几天，程爱莲看老两口在自家住的实在是不习惯，就让程家小舅给送了回来，后面程爱莲住院，家里人都不知道，就连程家小舅都没有给说，也是程家小舅两口子都在忙着新生录取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要不然，估计程家这些人还都得去医院。

吃过午饭之后，程爱莲跟着程母去屋里躺着歇一歇，程母给了程爱莲一把蒲扇，说：“爱莲啊，小杜去的突然，你要记着啊，你还有俩孩子呢，你要再有个什么意外，这俩孩子以后要怎么办？”

程爱莲听了自家老娘的话，眼里接着就浮出泪花，说：“娘，我知道，您放心好了，我们家老杜虽然走的突然，但是走的光荣，我跟孩子都为他骄傲。”

程母拍了拍程爱莲的胳膊，说：“跟自己的娘还用得着说这些吗？人没了就是没了，再怎么样也回不来，活着的还得继续活下去，活下去就得抬起头来往前看才是啊。”

人啊，有了什么事情，有这样一个有生活智慧的老人家好好的开解一番，真的是非常的有好处的。

程爱莲听了自己娘的话，点了点头，说：“这个您放心就好，我们仨已经说好了，我跟单位请个假，然后陪着晓雪去上学去，我现在这个情况，就算是去上班，也做不好工作的，索性就请了假，好好的歇一歇，家里到处都是老杜的影子，我换个环境也好。”

程母听了，点了点头，说：“这倒是个好主意，那你去了Q市住在哪里呢？”

程爱莲说：“住在晓雨的房子里啊，晓雨前几年在她们学校附近买了个房子，我们去Q市都在在晓雨的房子里面住着的。”

程母听了，掀开炕席，拿出一个用手绢包着的包，说：“这些钱你带着，穷家富路的，还要住人家晓雨的房子，该是你花的地方就得你花。”

程爱莲哭笑不得，说：“娘啊，您这是要做什么呀，我哪里能拿您的钱啊，我有，我有工资，还有我们家老杜的抚恤金。”

程母说：“抚恤金你给我存起来，一分都不能动啊，那是以后要留给两个孩子的，你要缺钱花了，就从我跟你爹这里要，前些年你们每年给我们的钱都给你们存着呢，为的就是怕你们有个什么事情我们好能给你们拿出钱来。”

程爱莲说：“给你们的你们拿着花就是了，您再给我算怎么回事，赶紧收起来赶紧收起来，让别人看到了要怎么琢磨我呀。”

程母直接就把手绢又给卷起来，一下子塞到程爱莲的手里，说：“给你你就拿着，真是的，从小就不听话，原想着你帮着带着晓雨，终于能够嫁给小杜了，也算是随了你的心，谁知道小杜竟然就这样早早的就走了。”程母说完了，擦了擦眼泪。

程爱莲赶紧说：“娘啊，看您，我这好不容易能够接受我们家老杜离开的事实了，您怎么又在这里引着我呢？赶紧擦擦眼泪，让两个孩子看见了心里更难过了。”

程母擦了一把眼泪，抽了抽鼻子，说：“你说你也是，非得上赶着去给人家照顾孩子，照顾着照顾着就成了人家的人，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孩子，眼瞅着孩子这就成人了，一撒手就走了，唉，这俩孩子都还没有成家呢。”

程爱莲说：“这俩都是好孩子，娘，您放心，以后我带着她们能把日子过好的。”

程母点了点头，想到什么事情，小声的问：“小杜家里没有过来人吗？”

程爱莲摇了摇头，说：“打电话过来说想要把老杜的骨灰给迁到京城去，晓雨死活不答应，说要让她爸爸留下来陪着我们娘仨，后来京城那边给老杜单位打过一次电话，就没有什么事情了。”

程母说：“你还是得注意一些的好，虽然成年不见一次面，总归是你嫁到了人家，你要对人家客气些才是。”

程爱莲叹了口气，说：“老杜活着的时候我们就没有什么来往，这人都没了，我们孤儿寡母的再跟人家联系什么呢？既然老杜跟他们都没什么感情，我们也就没有必要上赶着去了，我有这么多的兄弟姊妹，我害怕别人欺负我啊。”

程母说：“咱们家是不怕别人欺负你，就是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做的太难看了，让人家笑话了去就不好了。”

程爱莲说：“娘，老杜没了之后，我就觉得，过日子，里子可比面子重要，过得舒心比什么都强，您呀，跟我爹好好的在家里待着，呆够了呢，愿意跟我去Q市咱们就去Q市，您二老去了，晓雨也很高兴，您要愿意跟着我去W市呢，咱们就去W市，只要是你们愿意待就好。”

程母说：“大老远的我们跟着去Q市做什么，没得让人家笑话我们两个老家伙给孩子们找麻烦。”

程爱莲翻身坐起来，说：“娘啊，话可不能这样说啊，晓雨算是从小跟着咱们长大的，村里孩子欺负她，咱们家人都给她上前，晓雨也是个懂事的，知道咱们对她好，对咱们感恩，您要说愿意去Q市玩，保证她让你们在她家住着呢。”

程母说：“晓雨是个好孩子，小时候刚来咱们这里连话都听不懂，小小的一个人，谁见了谁稀罕，你跟她说话她就拿着大眼睛盯着你看，你说了什么她都听不懂，看了更让人心疼。”

程爱莲说：“我现在都还记得，我去国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就坐在一把宽大的椅子上，怀里抱着她那个毛绒小熊，听到我是去带着她回国的人，就站起来拉着我的衣裳，眼睛怯生生的盯着我，看的我的心都要碎了。”说到这里，程爱莲眼睛里又有了泪花。

程母说：“这孩子啊，也是个命苦的孩子，才那么点大，亲妈就没了，好不容易这长大成人参加工作了，亲爸又没了，唉，这孩子看着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小时候吃的苦不算苦，以后一定会有人好好的疼她的。”

程爱莲说：“我就跟您说说，您可不要跟别人说了，晓雨春节的时候还回来跟我们说想要跟她的男朋友准备结婚，她那个男朋友都谈了好几年了，我跟老杜觉得吧，都谈了这么多年了，感情有基础，那孩子今年研究生毕业的，结婚正好，谁知道老杜出事之后，晓雨急匆匆的回了Q市一趟，回来就没有再提过那个男孩子，我见过那个男孩子，长得挺好的，性格也好，前几天竟然有一个长得更好看的，年纪看着也比晓雨大好几岁的男的突然来看我们。”

程母听了，惊讶的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

程爱莲说：“我也不清楚啊，问她只说是认识不久的朋友，正好从W市经过，就过来看看的，多的我也不好问啊，万一问多了晓雨烦气怎么办？”

程母叹了口气，说：“别的事情都好说，就这个找对象的事情，还真不好多说，就像你当年，非得嫁给一个比你大那么多，还带着一个孩子的鳏夫，我跟你爹不也不敢反对嘛，做父母的，都是这样啊，孩子想要走那条道，就得在后面好好的守着，看着孩子在那条道上一步一步往前走，走的不顺当了，还得帮着孩子做点什么，让孩子能更顺当的往下走，孩子回来说不想走那条道了，还得帮着琢磨该走哪条道。”

程爱莲看着一脸感慨的程母，说：“我们是不当人父母不知道父母恩啊，娘，我这些年能过的这样舒坦，也是您跟我爹帮衬了很多，当年我们在乡政府宿舍里住着的时候，我跟老杜都忙自己的工作，家里家外的都是您跟我爹操持。”

晓雨很享受在这个叫做程家村的小村庄的生活。

程家村距离县城跟W市都是将近百十里远的距离，这个村子比较大，要不然也不会曾经是个乡的驻地。

程家村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姓程，再加上亲戚连着亲戚，出去了几乎都能按照辈分喊人，晓雨被程爱莲带回来之后，在这个地方一直生活到十二岁，然后才因为杜青川工作调动才去了县城。

杜青川在程家村工作了十二年，一直做到了乡里的一把手，把一个贫穷落后的小乡村建设的像模像样，就连那一条穿过村子的柏油路，都是杜青川给跑出来的。

晓雨吃过饭之后，就去最西边的那个房间里面，那个房间是专门收拾出来给晓雨跟晓雪住着的，晓雪坐不住，跟着表哥表姐一起，带着表弟表妹去了村子南边的那条小河里面，程家老两口在河边有一块菜地，几个人一起去菜园子看看，顺便去河边玩一玩。

晓雨躺在床上，院子里静悄悄的，偶尔的从外面传来几声蝉的嘶鸣声，东边的房间里程爱莲跟程母在说话，说话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只能听见嘁嘁喳喳的听起来不真切的动静。

农村的夏天，到了午后，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大家吃过午饭之后都会在家里歇个午觉，等到下午太阳不是很晒了，这才去地里忙活忙活。

晓雨躺在稍微带着一些潮气的床上，觉得心里非常的平静，只要回到这个地方，什么烦心事都不用去想，就这么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醒来了，觉得浑身舒坦，看了看时间，竟然睡了一个多小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赶紧起来，用手使劲搓了搓脸，看看手机，竟然有几条未读信息。

孟琪发了信息，问自己什么时候回去，晓雨回复了回去的时间，下面竟然还有穆新宇发过来的信息，穆新宇说自己想要找晓雨再好好的谈一谈，晓雨没有理会，直接就把信息给删除了， 然后把穆新宇拉黑，晓雨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既然已经分手了，那以后再见面就是路人，没有必要再这样那样的聊天，没什么意思，感情的事情，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理顺的事情，既然分手，就没有必要再藕断丝连的。

最后面的竟然是钟思睿的信息，钟思睿说了自己的行程，说已经订好了五天之后点机票，京城的工作已经交接清楚了，后面要把住的公寓整理一下，委托物业给租出去，然后跟几个朋友告别，以后就会常驻Q市。

晓雨看了之后，也不知道要怎么样回复，索性没有回复，锁了手机屏幕之后，呆呆地坐在床上，眼睛瞅着窗户外面种着的那棵石榴树，石榴树上面已经挂满了累累的硕果，再过两个月，石榴就能成熟了，这棵石榴树还是自己刚来程家村的时候，程爱莲带着自己从乡政府移栽过来的。

那个时候，晓雨被从国外带回来，因为语言不通，没有什么朋友，杜青川普通哈讲的好，倒是能够交流一下，别的人，也有普通话讲的好的，但是很多人的普通话还带着口音，杜晓雨听都听不懂。

晓雨从小就是个很安静的孩子，杜青川上班之后就很忙，原想着要把杜晓雨给送到乡里的幼儿园的，杜晓雨待了两天就不愿意去了，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跟看西洋景一样围着晓雨看，晓雨感觉非常的孤独，随身带回来的那个毛绒小狗熊就成了杜晓雨唯一的慰籍，成日里抱在怀里，杜青川走了她就抱着小熊在乡政府的大院里面游荡。

乡政府跟乡中学挨着，宿舍跟中学之间有一道门，平时也不关，从这道门过去，就是乡中学的操场，穿过操场，就是学校的教学区。

晓雨游荡到操场之后，听到从教学区那边传过来的读书声，她就走过去，正好是程爱莲在给学生上课，晓雨觉得程爱莲讲课的普通话听起来那么好听，程爱莲的声音那么温柔，她就站在教室门口，静静的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