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五五开的局面
因为那几块墨点和墨纹,其实压根就不是小孩子信手涂鸦随手画上去,那几块墨点,是一群正飞过天际的南迁候鸟,而那几条墨纹,则是河流远处,滚滚河水当中,由上而下露出波涛的几块礁石,几块露出波涛的礁石,链接成了一条由下到上逐渐模糊的弧线。
说到这儿,可能很多人不理解,不就是一群正巧飞过天际的南迁候鸟,和几块露出波涛的礁石吗?
这怎么就让这一副渡口山水风景图的灵魂又得到进一步的提升了呢?
咱们先不说这副画在多出这礁石和候鸟之后意境有何改变,先说那候鸟和礁石的画工。
都说细节处见功夫,能把一群飞过天际南迁的候鸟,画的如此之小,小到你不聚精会神的去看,那就是几块墨点,单凭这一点,足以证明这画工之了得,在说构思。
古时候可没有望远镜放大镜这些玩意,人们观察任何东西都是靠眼睛,人的眼睛其实就像是一个缩小版的望远镜,只不过并不具备拉近放大的能力,所以当我们看远处的东西,越远那看到的东西自然也就越小了,就好像是我们坐在飞机上从几百米上千米的高空往下看,参天大树在我们眼中也变成了小树苗,街上行走的行人,那就真的变得和蚂蚁一般大小了。
换句话来说,画中那一群飞过天际南迁的候鸟,画的如此之小,小到若是不聚精会神十分专注的去看,只会误以为那是一块墨点,这并非是画家在刻意彰显自己的画工如何如何了得,相反只是极其写实的一种画法。
再说那几块连接在一起看上去好似墨纹一般的礁石,同样也是这个道理,人站在远处看到几块连成一排的礁石露出水面,真正眼睛看到的可不就只是一条黑色的线条?
更让我惊叹的是,那礁石连成的线条,由下到上逐渐从大变小,只不过在画中,大小的变化,并非是视觉上大小的变化,而是着墨浓淡程度的变化,在配上旁边的留白,和留白两岸延伸的山林走势。
细看之下,你就会赫然发现,那礁石是在一片倾泻而下的瀑布当中,从滚滚波涛当中露出了头来。
而那几只飞过天空南迁的候鸟,正好就在那瀑布的正后方,画的也就比那礁石更小一些,这一下子整幅画的空间感就凸显了出来。
至于我为何会说,这一群飞过天空的候鸟和那露出瀑布的礁石,让这一副渡口山水风景画的灵魂进一步得到了提升呢?
很简单,若是抛开这一群飞过天空的南迁候鸟和那露出瀑布的礁石不看,而是把那一片整个当做一大片留白,固然这副画也绝对称得上布局工整严谨,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可恰恰,问题的根源就在于这副画的留白显得过于规矩工整严谨了,少了一些灵气,加上那候鸟和礁石则就不一样。
大家试想一下,这候鸟南迁是什么时候,是不是都是在冬季,气温降低的时候,候鸟才会从北方迁移到更加温暖的南方过冬?
几只候鸟一下子,就把画中的季节时令给点了出来,画中渡口两岸的山林本就画的树木凋零,应当是深秋时分,渡口处停泊的几条小船也没有船家,多少透着一丝凄凉凋零的味道,加上那候鸟,是不是就有了一种秋风肃然、万物凋零,就连靠摆渡为生的船家,都在家猫冬,放弃了出门摆渡,这一下子整体意境就提升了上去。
再说那礁石,它替身的并非是单单提升这副画的意境,而是把整幅画的空间感和意境都给提升了上去。
这副画原本的留白规矩工整,一眼看上去,仿佛河岸边山林看不到尽头,一条奔流而下的大河也看不到尽头,可单凭这些,你能够想象到什么?
是不是只能想象到一条蜿蜒奔流的河流和河流两边的山林,可多了那几块礁石,就不一样了。
你一下子就能想象到河流视野的尽头是一处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瀑布之上能看到一群南迁飞过天际的候鸟,那岸边也一定是万物凋零,草木枯黄,甚至于你还能够继续想象到,候鸟之后是不是还有一轮落日被乌云给遮挡住了,因为渡口停泊的小船上并没有船家,这些都说明画中所画的时候,那天气可不好。
彻底弄清楚这些缘由后,我心中多多少少有一些羞愧难当的感觉,这样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世事无绝对,鉴别古玩字画,万万不能站在一个绝对的立场上去鉴别,而应当是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去鉴别。
就像眼前这一副渡口山水风景画,那是唐寅的亲笔,唐寅的丹青在古玩圈在收藏界处于什么样的地位,那是不言而喻的,唐寅的画工那也是得到一致认可的。
可有道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得到认可,即便是得到外界一致认可,那也不能证明这人就已经问鼎巅峰,只能说这人在某一方面、或者说某一项上已经登峰造极,让人觉得难以逾越,可这不代表就没人能将其超越。
一开始看这一副渡口山水风景画的时候,我就是站在了绝对的立场上,理所当然的认为,唐寅的画如此备受推崇、备受认可,那他的画工自然是难有人出其左右,后世者乱涂乱改,那可不就是班门弄斧一般可笑?
可眼下事实证明,班门弄斧的并非是那后来信手涂鸦之人,而是我这个井底之蛙。
这副画我已经确定是唐寅的真迹无疑,而且堪称如今唐寅传世真迹当中意境品相等等各方面极优的一副。
随后我又看了最后一幅画,那最后一幅画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画工布局都很工整严谨,一看就很开门,是唐寅的真迹无误。
最后我把视线投向了仅剩下的两幅唐寅书法上,也是最让我头疼的地方。
两幅唐寅的书法,一副对联,用纸用墨等等方面,甚至于包括落款,都没问题,唯独那字写得,和唐寅传世的书法大相径庭,另外一副是一首诗,字迹娟秀、形于外劲于内,一看就是很开门的那种,基本上可以确定,那就是唐寅的真迹无疑了。
然而越是如此,越是让我拿捏不准,一副字,大开门,和唐寅传世的书法字帖,完全吻合,另外一副,则完全是南辕北辙。
可要凭此,就断言,那副和唐寅书法南辕北辙的对联就是赝品,过于武断,同样的道理,要断言另外一幅字,就是真迹,也过于武断。
至于要说这五幅字画都是唐寅的真迹,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可在我看来,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这庄子的主人家,在这中堂摆出五幅唐寅的字画,明摆着就是要以此考验我的功夫,如果弄了五幅真迹摆在这儿,这考验不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看着那两幅字,我再一次皱起了眉头,二选一,五五开的局面,看上去胜率不小,可事实上,这才是最难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