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寡瓷
我选择放弃先看那一柄青铜短剑,转而把目光投向那一对宣德年间的景泰蓝对瓶,到并非是因为我一眼就看出二者的真伪,而是刚刚那几眼扫过去,就中间那一对宣德年间的景泰蓝对瓶给我的感觉最奇怪。
鉴别古玩这东西,说是考究眼力、文化底蕴,可其实多少也得拼一拼每个掌眼的感觉。
见我把目光锁定到了那对宣德年景泰蓝对瓶上面,李天成也是眉头微微一皱,开口嘀咕了一句:“难道你觉得这对瓶有问题?”
就冲这一句话,就足以证明李天成对于这次斗口的胜败输赢,很是看重。
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就算我有心想让,只怕最后反而是会弄巧成拙,更何况就冲刚刚李天成露的那几手,我还真不敢说自己就比他厉害到哪儿去。
“小兔崽子,有胜负欲是好事,可过于争强好胜可不好!”
“再说,你这话一出口,不是显得你心虚了?”
“未战先却更不是啥好事!”
李观海回过头瞪了一眼李天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李天成呢也是一副早就对此习以为常的反应。
我则是走过去,小心翼翼伸手从锦盒里将那对宣德年的景泰蓝对瓶拿了出来,三样用作斗口的物件,这对景泰蓝对瓶给我的第一感觉是最奇怪,这一上手之后,那种奇怪的感觉就更加浓郁了几分。
倒不是说,那对景泰蓝对瓶就是假货,而是上手的感觉让我更加笃定,这对景泰蓝对瓶大有猫腻。
随后,我也用了李天成刚刚用过的办法,将那对景泰蓝对瓶轻轻放到了台灯底下,借着灯光的照射,仔细去看那对对瓶的釉色。
在灯光的照射下,那对景泰蓝对瓶的釉色,幽蓝的好似一汪幽邃的海水,可却并不浑浊,相反的在灯光下,显得很是纯粹通透,一般的掌眼,看到这多半就会确定,这对对瓶,是正儿八经的宣德年景泰蓝无疑了。
可我始终觉得不对,便又将那对景泰蓝对瓶给翻转了过来,按照掌眼瓷器的常规流程,去看那对景泰蓝对瓶的胎底。
胎底小巧而不失方正,用的也是沙筑脱模的工艺,的确是宣德年间烧纸景泰蓝瓷器的常用工艺,而且看那脱胎的手法和规整程度,这对宣德年间的景泰蓝对瓶,多半还是官窑出来的。
釉色、胎底、器型都对上了,可我还是觉得不对,特别是拿在手里的感觉,是极其的不对。
“到底问题出在哪儿了呢?”
一时之间我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要么我直接宣布这对对瓶的确是宣德年间的景泰蓝无疑,这局算是和李天成打了个平手,要么继续深究下去,最后我不见得能看出端倪,或者说也许这对对瓶压根就没有端倪,只是我自己的感觉有问题。
可我这人就有个怪脾气,那就是凡是感觉不对劲的东西,一定会深究到底。
见我闭着眼睛,抱着那对景泰蓝对瓶,一直沉默不语,李天成的眉头微微一皱,李观海则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对了,我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终于,在轻轻捧着那对景泰蓝对瓶摸索冥思苦想许久后,我发现了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是重量和触感不对!”
“重量和触感不对?”
我的话音刚刚落地,李天成便是一步跨到了我的跟前,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不可能,这对对瓶,釉色胎底器型都没问题,绝对是宣德年间的景泰蓝无疑!”
随后,李天成一挥手,又十分笃定的说着,显然他对自己的掌眼结果,笃信不疑,或者准确来说,他不相信经过他掌眼确定的东西,我能找出岔子来。
可不管李天成如何不相信,事实就是事实。
“这对景泰蓝对瓶,胎底器型的确都是宣德年间的,这没问题,可这釉料却大有文章!”
“首先是重量,景泰蓝始于成化年间,到了宣德年间发展至顶峰,故而景泰蓝瓷器,以宣德年间的最为珍贵精美!”
“可盛极必衰,自宣德年之后,景泰蓝就逐渐衰落了下来,直到清朝景泰蓝已经彻底失传了。”
“宣德年间,景泰蓝用的釉料,是混入了绿松石制成的,可到了清朝,绿松石少之又少,那一时期那些所谓的景泰蓝,用的釉料都是松绿石,虽是一字之差,可却千差万别,到了乾隆时期,那所谓的景泰蓝,连松绿石都不用了,用的釉料纯粹就是珐琅!”
我一开口,便将景泰蓝的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这一下子李天成的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他的眼神也开始闪烁了起来。
“这对对瓶,是景泰蓝没错,可绝对不是宣德年间的景泰蓝!”
“因为这对对瓶用的釉料,是松绿石而非绿松石,两者釉料单从色泽来看,的确极其相似,可两者的触感却是截然不同的。”
“前者的触感更接近的乾隆时期的珐琅彩,后者则更接近于青瓷所用的釉料,再者两种釉料的重量也有区别,绿松石的密度远远大于松绿石,前者自然就要比后者略重一些!”
“还有就是,仔细看这对景泰蓝对瓶的釉料,虽然很纯粹剔透晶莹,可瓶颈的地方,有一段很明显的暗沉!”
“所以这对对瓶,应当是宣德年间出的寡瓷,后人将其重新上釉!”
我说的寡瓷,就是没有上过釉的瓷器,这种瓷器很少,大部分都是因为特别需要才会烧制,寡瓷可是后世重新上釉,可这后上的釉料,可一开始上的釉料,就算技艺在怎么高超,也绝对有偏差。
“这……这不可能!”
等我一口气说完后,李天成楞在原地,呢喃了一句,随后梦魇似的跑过去,重新捧起那对景泰蓝的对瓶放到台灯下,来来回回一寸一寸的重新去看。
“行了,不用看了,这对景泰蓝对瓶是张本初送给我的!”
“这小子没说错,这对对瓶并非真正宣德年间的景泰蓝,而是用宣德年间的寡瓷,后世重新上釉而成!”
李观海看了一眼这会有些魔怔的李天成,也是重重叹了一口气,可他还是毫不迟疑的揭晓了最终答案。
李天成在原地足足愣了一分多钟,终于才算是缓过神来,抬头看着我说道:“这局是我输了,可还有两局!”
其实我本想就此打住的,可眼见李天成非得分出个胜负高低,没办法我只好转头看向了那副吴道子的钟馗捉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