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金丝眼镜

霜降这天，二婶一大早上就专门给我送来一碗饺子。

这是我们这儿的习俗，老辈人说，霜降吃了饺子，等到冬天的时候，耳朵就不会冻掉。

天确实有些凉了，我裹紧外套下床。

二婶还叮嘱我说：“今天天冷，你要是再去河边的话，记得多加件衣服。”

我满口答应着，二婶已经走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小七，你也不要一直在家光顾着玩，你年纪也不小了，想讨个好媳妇儿，就要维护维护自己的名声。我娘家那边有几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等过年的时候你爸妈回来了，要不我跟他们商量商量，让你也去相个亲？”

二婶肯定也听到了村儿里的风声，我差点儿被饺子噎到，喝了口水敷衍道：“现在哪儿还兴相亲啊？您就别操心了，我立志以后娶个城里的媳妇儿回来。”

“净说胡话，现在城里的姑娘可现实了，你长得是挺白净的，不像咱乡下孩子，但城里的彩礼动不动都是几十万，你让咱家上哪儿给你凑去？”二婶为我也操起了心：“还是说，你天天钓鱼，就能从河里钓个大姑娘上来？”

我本来还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听她这么一说，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

现在我天天去钓宝，钓上来的都是鬼祟送来的信物。万一我真钓上来个女人，我敢要吗？

跟我白话了一阵，二婶就唉声叹气地回家了。

虽然她的有口无心让我有点子毛骨悚然，但活儿还是得干，吃完饺子就带上鱼竿又去了河边。

因为我们这儿霜降节气的习俗，有些讲究的人家，也会去坟上给逝去的先人送一碗饺子当贡品。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那些‘好朋友’们也都在吃饺子，我这在河边坐了一上午了，一件信物都没钓上来。

眼看着日头爬到正中，我就想先回家对付顿午饭，下午再来。

在最后收杆的时候，钓钩上不知挂了什么器物，反射的光线晃了下我的眼睛。

抬竿儿把这东西荡到手里之后，看清是只已经不流行的老款金丝眼镜。

这东西看着也有年头了，也算是件古物，而且入手即寒，沾染着阴冷的气息。

我定了定神，冲回坐回原地，耐心等待了许久。

奇怪的是，以前钓上来信物，都有债主讨债，或是有求于我，想要给我财物，拖我办事。

但一直到过了中午饭点儿，周围没有任何东西现身。

“难道是个意外？这只眼镜本就是掉在水下的，不小心被我钩了上来？”

我想了想，决定先带上眼镜回家，再等一天，如果还是没有债主山门，就给它再扔回水里。

回家简单对付了两口，我下午再去河沟子，也再无收获。

自打我开始单独钓宝之后，这种一天只钓上来一件东西的情况，并不常见。

晚上回到家，我把金丝眼镜简单的清洗了一下，放在客厅的桌子上，然后就去睡觉。

过了午夜，我感觉到房间里的温度快速地下降。

本来我就保持着警惕，睡得不死，想着债主终于还是来了，就拿上钓竿穿好衣服，从房间里出去。

刚打开房门，我就看到一道佝偻的背影，穿着墨绿色的寿衣。

“说吧，我二叔答应过你什么？”

一个老头，金丝眼镜也像是他这个年纪会用的东西。

悠悠转过身来之后，居然是四叔公，上次和鬼抬棺的队伍一起拦我的那个。

不过现在我也算是今非昔比了，而且四叔公脸上多了条很长的黑色印记。

“四叔公，你的脸怎么了？”我近来也开始和这些阴魂打交道，一开始害怕，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刚问了一句，四叔公就直接扑了过来，满脸的怨毒：“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你用棍子抽的？”

我想了起来，当时我在情急关头，确实用钓竿抽到了他的脸上。

“居然能在阴魂身上留下印记，果然有非凡之处。”

我握着鱼竿看了看，四叔公也已经到了我面前，但被我用鱼竿抵住心口，坚持了几秒钟之后，他就跪在了地上开始颤抖。

“您先起来，这不合规矩。”

我把鱼竿收了回来，虽然已经人鬼殊途，但四叔公是村儿里的长辈，我即便已经学了点儿御鬼术，但也不好意思让他跪我。

但四叔公却不愿意起身了，干脆岔开腿在地上一座，嚎啕大哭起来：“我没本事啊，活着的时候还有我侄儿撑腰，现在他不管我了，你们都欺负我。”

印象中四叔公小时候上过私塾，生前是个温文尔雅的性子，想不到现在竟变成了这种无赖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用钓竿轻轻杵了杵地面，威胁道：“你要是再不好好说话，我这就把你打出去了。”

四叔公终于消停了下来，我让他退后几步，和我保持着距离。

“桌上那只眼镜，是你的？我怎么不记得你生前还戴眼镜？”

四叔公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我的。我来找你，是想要回我的金戒指，但眼镜不是我的。”

在他的讲述下，我弄明白了原委。

这事儿是发生在去年冬天，已经快一年了。

寒冷的冬季，是老人离世最多的时候，很多体弱多病的老人撑不过去，所以才有了把过年叫做年关的说法。

四叔公去世前，病入膏肓，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所以即便几个侄子还算孝顺，但也没能听到他的遗愿。

头七那天，二叔还在钓鱼，四叔公也没回自己家，而是去找了二叔。送上了一枚当做陪葬的金戒指，让二叔帮他完成心愿。

本来二叔也看不上一枚金戒指，但正巧我奶奶也生病住院，所以二叔就去把四叔公的金戒指卖了，还了钱给奶奶交了住院费，后来事儿一多，就完全把四叔公的事儿给忘了。

四叔公的遗愿，说起来还是一桩陈年的爱情故事。

在多年以前，四叔公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叫小翠。本来俩人都谈婚论嫁了，奈何那姑娘从小体弱多病，过门之前就病逝了。

四叔公也是个痴情的人，为此才一声没有再娶，那枚戒指就是定情信物，说好了成婚之时送给小翠的。

至于四叔公现在的心愿，是想要把自己的坟迁出去和小翠并骨下葬，弥补生前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