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博古斋

抬头看着掉了漆皮的牌楼上写着‘四云县文玩交流站’，以及零零散散无精打采的文物摊贩子，我尽量保持着心中美好的憧憬。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就算是地方破了点儿，但说不定真的藏着高人呢。”

我拽了几句文，二叔一拍我的胳膊：“你这几句说的真好，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没你会说。”

尴尬的挠了挠头，我跟着二叔走进了古玩街。

两边的地摊贩子见来了人，打起精神之后，很快又颓了下去。

只有几个带着酸溜溜的语调冲我们打招呼：“张老二，有段日子没来了啊。啥时候也跟我们做做生意，别老麻烦古老爷子啊，你们指头缝里漏出来点儿，就够我们吃喝不愁了。”

二叔跟陌生人对话，就只知道傻笑：“还是别了，古师爷说你们都骗我，不给我实在价。”

我无奈叹了口气，二叔果然是不擅长与人交流。一句话下来，既让问话的人面上难堪，又挑拨了他和古师爷的关系，给古师爷在找麻烦，两边儿都得罪了。

“你别介意，我二叔的意思是说，古师爷德高望重，给的价自然得高点儿，我们是乡下来的穷人，来回一趟也不容易，以后有机会咱再聊，来日方长嘛。”

我帮二叔找补了几句，搭话的摊主嗤笑出声：“张老二，这你侄子啊？小家伙这张嘴比你个闷葫芦厉害。”

挤兑了二叔一句之后，这人又站起来冲我道：“小子，以后有机会来找我做生意啊，咱是本家，我叫张红军，说不定往上数，咱一个祖宗呐。”

我敷衍的点着头：“一定，一定！”

“行了，不耽误你们了，张老二每回来都是要找古老爷子，赶紧去吧，老爷子这会在家见客呢，说不定连买主都给你们找好了。”

张红军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很识趣。

我也给他留了个名字，继续跟二叔往古玩街深处走，二叔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小七，我跟你爹商量过，想着过几年家里攒点儿钱，让你在村儿里开个小卖铺啥的。但看你这嘴皮子，在村儿待着确实有点儿屈才了。”

这事儿我爸去年过年时候也跟我说过，所以我才一直闲置在家。

本来我高中毕业之后是考了个技术性院校的，准备学点儿车间里的技术工程师，但好巧不巧的，我还没去报道，学校就倒闭了，我也没再转学或者跟县里的同龄人一样出去打工，就等着在家门口做点儿小生意。

我爸妈在外打了几年工之后，对我最大的期望，就是跳脱农门，也别看人脸色打工。即便是个小小的杂货铺，那也算是个生意人。

但此时此刻，二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语重心长的道：“你要是对古师爷这行有兴趣的话，一会我帮你问问，要是他觉得你有天赋，我求他给你帮帮忙。咱自家再凑点儿钱，也给你在这儿租个铺子。我跟古师爷合作了小二十年，这点面子还是会给我的。”

我没想到还闹出这么大一出，但说实话，我心里也有点念头。

尤其是这几个月下来，每天都是钓到古董就扔回去，我也多次忍不住去想，就算我只拿一件出去卖了，我们家就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爸妈不用再背井离乡的打工，二叔也不用继续在工地搬砖。

可二叔三令五申的告诫，让我不敢开这个头。

踌躇了片刻，我小心探问道：“二叔，你不是不让我卖钓上来的古董吗？怕我沾染因果。”

“谁说要你卖那些东西了？”二叔皱起了眉头：“你要真干这行的话，咱肯定也跟古师爷一样，自己收再自己卖啊。要是你再能学到他几分眼力，说不定也能时不时捡个漏，比在村儿里开小卖部有赚头。”

我见二叔已经有些要发火，赶紧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你想重回老路上呢。”

二叔白了我一眼，撇嘴道：“我要是求财的话，早发达了，我现在就想全家平平安安的，看着你娶妻生子，给咱老张家多生几个娃娃。”

我呵呵笑着：“我爹妈都没催过我，您现在这话，倒是跟奶奶说的一模一样。”

二叔又数落了我几句，还抱怨起了我爸妈：“大哥大嫂不催着你就算了，自己也不再生，现在都开放二胎了，你要多个弟弟妹妹的挺好的。”

我无言以对，二叔越说越没谱，我岔开了话题，继续询问古师爷的事。

二叔轻松被我带走了思路，边走边道：“古师爷也是个奇人，他早年的师承没人知道，估计知道的人也都不在了。老爷子今年都奔九张了，虽然咱这小县城干古玩生意的不多，但古师爷的徒弟遍布全国各地。有些目光深远的，都主动把自己孩子送来给老爷子当徒弟，就算只在他店里打打杂，也能长不少见识。也就是我脑子笨，早知道也该把你打小送过来。”

我觉得二叔有把古师爷过度神化的意思，心想干古玩生意的都能说会道，指不定是老头把二叔忽悠了。只要让二叔觉得他厉害，威望高，二叔不就巴巴地把古董送上门了吗？

但二叔对古师爷的印象是十多年下来养成的，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先见了再说。

古师爷的古玩铺子在街道最深的地方，也最大最气派，有点儿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意味。

我先看了看停在门口的黑色小轿车，我对车不熟，但看到车标跟吴振的一样，这牌子挺贵的。

二叔则对此见怪不怪的样子，抬手指着门脸上招牌，让我记好了地方。

我抬头看着实木的门匾上用古体字写着‘博古斋’三个字，暗金的颜色，低调又华贵。

二叔来了不知道多少次，轻车熟路地拉着我进去，进门就打破了原有的高雅宁静，扯着嗓子就喊：“老爷子，我来了，您是不是又在后院儿喝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