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总有出路

两人好歹吃了饭，玉墨对素卿指点了下针线，便歪在了炕上。

素卿依着玉墨的指点，总算做得比之之前要顺了许多。

玉墨见素卿一直低头不语地做着针线，一时无聊，凑到素卿跟前，看了一眼，道：“倒是有些长进，明儿，把这个拿给王娘看，总能交差的了。你啊，倒比我想象的，聪明那么一点儿。”

素卿揉了揉脖子，笑道：“能过关那就好了。我是真怕我做得不好，让王娘看了，一个不高兴，再把我关回去。”

玉墨叹了口气，轻轻地摇摇头，道：“送回去倒不至于，只是，我实不知道，如今这个境遇，怎么还能这样地爱笑？”

素卿挠挠头，问道：“我很爱笑么？”

玉墨点了点头，道：“是。”

素卿微微皱眉，若非玉墨点出，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爱笑。可是，此时玉墨说了出来，再回想这几日来自己的言谈举止，似乎是有些比之以往更为爱笑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在外人看来，自己是从正经地闺阁女儿，沦落至秦楼楚馆，自当以泪洗面才是。

可是，于她自己来讲，此时正是死而复生，可喜可贺。

她纵是有些担忧，有些无助，却总不似前世初逢此大变，被春娘一番吓唬，便吓破了胆。也不至于，如寻常有此境遇的姑娘，各种地哭闹求饶。

她比所有人，都更冷静，也比所有人，都更有把握能够依着自己的心气活下去。

玉墨见素卿不语，又补了一句：“到了这里，我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可高兴的。”

素卿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总还是活着，不是么？”

玉墨一时无语，问道：“你的要求，就这样低么？”

素卿依旧笑吟吟地道：“低一些，便不会因为达不到要求而痛苦了。”

玉墨白了一眼，道：“真不知道，你前面的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竟然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素卿笑嘻嘻地道：“玉墨，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的冷。”

玉墨叹了口气，道：“到了这里，难道还让我热起来么？真热了，我就该往前面去了。”

素卿嘻嘻笑道：“我不像你这么冷，我也一样不用往前面去的。”

玉墨一时恼了，背过身去，骂了句“没心没肺。”

素卿被骂，却也不以为意，依旧笑吟吟地道：“我若是没心没肺，昨儿，也不会看到你当时吃不下东西，就没有今儿这些事儿了。”

玉墨转过身来，一副懒懒地模样道：“昨儿，你能帮我，我感激你，不过，请你不要再说这个了，成么？”

素卿见玉墨神色可怜，连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好，我不说这个，不过，我希望，你能打起精神来。”

玉墨叹了口气，道：“就咱们现在这个境遇，打起精神来，又能怎么样呢？”

素卿的脸上，却又浮现出山笑容来，道：“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一切，总是往更好上走的。”

玉墨抿了抿嘴唇，道：“你觉得？我告诉你，我在这里也有几年了，我就没有见过谁在这里，真能走得更好的。”

素卿笑道：“细细看，总是会有的。凡事若只往不好处看，那谁的日子也不好过。凡事，总是要看到好的一面，才能让自己不那么悲伤。”

玉墨轻哼一声，道：“那是我不愿意看到好的地方么？实是我在这里几年来，眼下还在这里的人不说了，便是那些已经离开了的，终究是一个越来越好的也没有过。”

素卿明知玉墨所说是实，依旧强自劝道：“这样说，未免有些过了吧？我就不信，这里面，一个能走得更好的，也没有。”

玉墨半是赌气，半是辩解地道：“没有。不担咱们这里没有，前头的姑娘、丫鬟，厨房里的杂役，她们都没有能够过得更好的。你也不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红香楼，是人间的地狱，不管是谁，一但到了这里，便只会越变越糟的。”

素卿亦有些赌气地道：“我偏要想个法子，给咱们这些人，谋划出一个出路来。”

玉墨抬起身子来，问道：“出路，我问你，你眼中的出路，又是什么呢？”

素卿依旧含笑道：“一时还不知道，别的人先不说，这屋里，除了我以外，针线上，都各有所长，不在了红香楼，凭着自己针线的手艺，不也一样能活得下去么？”

玉墨叹了口气，轻轻地摇摇头，道：“你终究还是太天真了。咱们这些人，不管将来身在何方，只要还有人知道，你到过这里，那么，不管你是何等地贞烈，世人眼中，你也是个下贱行货。人言可畏，拿什么去同她们争呢？”

素卿正色道：“人言可畏，可是还有这样一句话，叫做身正不怕影子斜呢？”

玉墨嗐了口气，道：“真羡慕你这样天真，什么都能往好处想，只可惜，再过上三五年，怕是比我还……”

素卿依旧笑道：“也许，三五年后，我便能把姐姐你接出去，让姐姐正正经经地做一个绣娘呢？”

玉墨哂笑一声，道：“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素卿笑道：“总是有那一天的。”

玉墨轻叹了口气，道：“我累了，你接着做你的去，我要睡觉了。”说罢，便阖上了双目。

素卿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又摸了摸玉墨的额头，感觉没有方才那么烫了，才放下心来。

手里的绣布已经没有空闲的余地，素卿盘膝而坐，暗自吐纳。

这一具身体，总是要好生调理的。

其实，也怨不得玉墨悲观。这里面的人，寿数都不太长，像前世自己那样，干干净净地进了王府的，实在是百里无一。

那些在前面没有守住，沾染上疾病，死了都没有个全尸的，那些被人带出去做了妾侍，却为正室所不容的。那些年老色衰，被发卖到下三等的行院里的……

她陈素卿不是没有见过，可是，前世之时，她自顾不暇，那些人和事，她都已经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