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糊涂一时

李好古不曾想到，自己那一向温和孝顺的女儿，如今竟然会出言顶撞自己，不由得愣住了。

素卿手里紧紧地握住瓷瓶，望着李好古道：“这东西，您从哪里来的？”

李好古有些不耐烦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素卿轻哂一声，道：“我别的不懂，总知道这东西不是轻易能到手的，我就是想不通，您进来一趟，难不成就是为了给我送这毒药，逼死我么？”

李好古道：“不是我要逼死你，而是，到了这个地方，你若无力保全自己，这还是你最后一条干净的出路。”

素卿逼视着李好古，道：“你就认准了，我保全不了自己是么？”

李好古一摊手，道：“倘若你有法子保住自己的清白，能够顺利地离开这里，这东西，自然是用不上的。可是，到了最后，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心里也不忍心，不过，这真的是最后一条路了，蚕儿，你想一想，是不是我说的这个理。”

素卿心思烦乱，回想前世种种，还有这一世前面这些天所有境遇，强按耐着心中酸楚，道：“您知道么，之前在牢狱之中，我也曾想过，一但落到这个境地，便唯死而矣，可是进到这个地方之后，我听她们说过一句话，我却再也不这么想了。您想知道那句话是什么么？”

李好古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望着素卿。

素卿苦笑一声，道：“有个姐姐，曾经告诉说，除非当时在门前一头碰死，往后，再怎么着，于世人眼中，都不过是一个进过青楼的贱女人罢了，死了，也不一定就有个干净名儿。东西，我留下了，清白，我会保，但我不是为了什么你都不在乎的李氏祖宗的清名，也不是为了外面那些混账怎么看。到于你，世人对进过青楼的男子，总比进过青楼的女子，更宽容一些，你走罢，我也不愿意再看到你。”

说罢，素卿转身便走。

李好古在后面扬声道：“蚕儿，我好不容易，才与你相见，你就与我说这些么，你怎么不问问，家里人都怎么样了呢？你都不问问你娘怎么样了，就这般往外赶我么？”

身后的人，不是自己的父亲，他的妻子也不是自己的母亲，素卿自然是想不到问一问自己那个没有见过面的“母亲”怎么样了。

可是，如今李好古既然提起，素卿不由想到，自己如今占了李桑生的躯体，也该替她做些什么了。便转过身来，望向李好古，道：“她老人家，怎么样了？”

李好古苦笑一声，道：“亏你还问得出来，她不似你，已经不在了。”

素卿追问道：“怎么不在了的？”

李好古道：“如你所愿，在进门前，碰死了。”

素卿白了一眼李好古，道：“什么叫如我所愿？”

李好古反问道：“你不是说什么，只有那样，才能清白么？”

素卿越发觉得与这个李好古话不投机，方与他相识时的喜悦，已然荡然无存，只冷冷地道：“我如今，蒙难至此，不求您能伸手搭救能与您说的话，我方才已经说过，就此别过，前面，您轻易也到不了，厨房，我短时间也不会再来了。”

说完这些，素卿转身，脚下疾疾地离开。

回到屋里，三愿和小莲看到素卿脸色不好地空着手就回来了。

三愿轻轻轻轻地对小莲道：“今儿就先写这些罢，明儿，你娘又该说我们总拘着你了。”

小莲放下笔，朝素卿轻轻一笑，便离开了，她知道，三愿、素卿二人是旧相识，她们之间，有很多话，是不愿意对自己说的。

三愿走到素卿身边，拉着素卿坐了下来，道：“怎么了，可是谁又给你气受了。”

素卿的心里，还想着方才所见到的李好古，心中正是烦乱，便摇摇头，道：“没什么，我累了，我不想说话。”

三愿笑道：“累了，便上床睡罢，左右，我也该睡了。”说着，打了个哈欠。

说着，拉着素卿的手，一起趟到床上。

素卿躺在床上，望着床顶的帐子，脸色凝重。

三愿看在眼里，轻轻地道：“你心里有事，不能对我说，是么？”

素卿别过头去，道：“没有事的，你别问了。”

三愿笑道：“若真没事，你只会说‘没有事的’，不会再补一句‘你别问了’，你这分明是在说着，你有事，而且，这个事让你很烦燥。我问你，你方才出去时，说是去找吃的，怎么空着手回来了？可是厨房里又出什么岔子了?”

素卿轻叹一声，道：“原也不想瞒着你，其实也瞒不住，久了，你迟早会知道的。”

三愿道：“我是迟，是早知道无所谓，可是，在我知道之前，你能不让自己这样神色郁郁么？我看着担心。”

素卿苦笑一声，坐起来，道：“好，我同你说，我看到我爹了，他混进厨房里去了，他想让我宁死也要保住清白。”

三愿张大了眼睛，道：“你没告诉他，春娘已经答应不逼你了么？”

素卿别过了头，道：“没有，也不想说了，于他眼中，我是死是活，没有李家的清誉重要，可是，我到这里，不是我所能做主的。他当初……”

三愿拦道：“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听你的意思，你落到这里，倒该怨你父亲，可是，你父亲是我父亲的幕僚，怨他，归根到底，不成了怨我陈家了么？”

素卿看三愿有些不高兴地样子，连赔不是道：“三愿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刚听他的意思，将军大人这回坏了事，倒有他在背后出谋划策的缘故在，这么说来，将军大人，姐姐如今能有今天的境遇，倒也该一并怨他呢。”

“你说什么？”三愿眼神中透出惊讶来，“他都出了什么主意？”

素卿羞赧地低下头来，道：“不好意思，刚与他的话说得急了，没有问到这里。”

三愿焦急且又不悦地道：“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样要紧的事，怎么不问一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