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泪如雨下

回到屋里，三愿还在弹琴，素卿面色平静地道：“春娘走了，咱是该歇一歇了，不管明天，你是想让靖王喜欢上你，还是你想逃避，你现在都该歇着了。”

三愿的双手，终从于从瑶琴之上移开，缓缓地转过头来，望着素卿，道：“你说什么？”

素卿一边铺着被子，一边道：“你要是想让殿下喜欢你，这时候再不睡，明儿就该有黑眼圈儿了，那可不大好看。你要是想逃避，那便索性，什么也不想了，该吃吃，该睡睡。没有必要，再让自己这么熬着。”

三愿微微一笑，道：“你说得很是，方才，春娘找你出去，有什么事儿么？”

素卿道：“还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她的本行，只可惜，这几天，她也糊涂了，倒当着小莲说出来了。”

三愿笑道：“这可是千虑一失了。那后面怎么样了？”

素卿喝了口水，道：“唉，如今，小莲被闹得，倒有些不想离开了。”

三愿脸上的笑意，愈发地诚恳，望着素卿，毫无顾及地道：“那也好，她不走了，你留下好好地帮衬我一些。”

若是没有玉墨，面对着三愿的依赖，素卿自然是满心欢喜的。

可是偏偏就有了那么一个玉墨，一想到玉墨拿着自己的身子不当一回事儿，有药也不吃的样子，素卿的心里便一抽一抽的。

看着素卿不语，三愿心下犹疑，不由得问道：“怎么，蚕儿妹妹，你是不愿意么？蚕儿妹妹，小莲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与咱们相识，才几天？怎么可能，凭着咱们两个人的三言两语，就扭转过来呢？”

素卿叹了口气，道：“我愿也不是为了她。”

三愿叹道：“你为了玉墨姑娘，是不是？”

素卿嘴角轻轻地抿了抿，勉强挤出了个笑容道：“对。”

三愿眼中透着幽怨地道：“你就是想得太多了，什么人，你都想管，什么事你也都想问，可是，蚕儿，现在咱们都在水里，你也没在岸上，你没必要为了这些人，想这么多的。”

素卿听了，心里有些不大痛快地道：“那我是不是，也没必要为姐姐想这么多了？”

三愿勉强笑道：“那不一样的，咱们是多少年的相识了。”

素卿心里愈发地烦闷，她在屋子里，一圈儿一圈儿的走着，半晌，方回过头来，望着三愿，道：“好了，天不早了，睡吧。”

在自己的记忆力，自己对蚕儿是极渺茫的，甚至于，早已经不记得蚕儿的父亲，是自己父亲麾下幕僚。

更不记得，此时三愿口中的多少年的相识。

多年相识，却不是多年情份。

这样的说辞，想来，此时的自己，也还不好意思冒称“情份”二字。

多年相识，也许，真的只是多年前认识。

如果，自己不是重生而来，对着眼前的三愿，有着天然的责任，而是真真正正的是其父亲麾下幕僚的女儿，自己还会对她有所珍重么？

似乎不会吧。

自己不是当初的蚕儿，此时的三愿待自己，亦不同于当初的自己待当初的蚕儿。

不过，当初的自己，如果面对着的是现在这样的一个蚕儿，所做所为，与现在的三愿，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想到此处，素卿的心里，一阵阵地懊恼。

前世今生，她一直知道自己是有心机的，也知道自己有着种种瑕疵，可是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鄙夷。

对，是鄙夷，重活一世的陈素卿，看不起现在的陈家姑娘。

可是，她又是那样地想要拉扯陈家姑娘，一起出这苦海。

但是她又拉不动现在的陈家姑娘，现在的陈家姑娘，想要义无反顾地在走她的老路。

看着素卿心事重重的模样，三愿虽是躺在了床上，却还是闭不上眼。

素卿看三愿迟迟不肯睡，叹了口气，道：“睡吧，别管我。”

三愿转过身去，背对着素卿，道：“在你眼里，我与她们，都是一样的，是么？”

素卿无奈地道：“别想这些了，睡吧。”

三愿深深地吸了口气，道：“你不肯说，那就是一样的了。好了，你也睡吧。”

素卿吹熄了灯烛，躺在了三愿的旁边。

这一夜，三愿睡不着，素卿也睡不着。

素卿躺在是三愿的外侧，心里乱的，连眼睛都闭不上。

这一天，她经历了太多。虽然看上去，红香楼里平静得如往日一样。甚至于，可以说是比较安静的一天。

可是对于她来讲，三愿练琴、玉墨倒药、小莲反口，这一桩桩一件件，都直戳她的心窝子。

这些事，让她夜不能寐。

不过，两世为人的素卿，比之旁人，更懂得引导自己的情绪，她知道，这几件事儿，便是这一夜不睡，也理不清，也想不出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来。

那么，就索性让自己睡下去。睡着了，好好休整，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强迫着自己阖上了眼，好不容易勉强睡下。

只是，睡是睡着了，不多时，却听旁边有抽泣之声。

素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得，这一宿，怕是睡不了了。”

素卿也不起身点灯，只冷冷地对三愿道：“三愿姐姐，如果，你拿定了主意，想让明天靖王殿下看到你便厌弃了你，你就继续哭，把眼睛哭肿了，你就达到目的了。”

三愿的哭声，愈发地重了，转过头来，对素卿道：“你还怄我。”

听着三愿的哭声，素卿自己也想哭，只是，她又不想此时在三愿面前显露出来，便不无赌气地道：“我怄你什么了？”

三愿语带哽咽地道：“我要的是什么，你还不知道么？我现在，心里有多难受，你不知道么？”

素卿心思烦乱地道：“我都知道，可是，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姐姐，不想走了，后悔还来得及。只要明天，把那琴弹得索然无味些，便是了。”

三愿扑在素卿的身上，哭声愈重地道：“我问你知道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想要什么。蚕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素卿不无动容地道：“姐姐，我不能替你做选择什么，我只能与你陈明利弊，姐姐你想救陈家，不过，我们现在，并不知道陈家族人，现在都怎么样了，如果，将军大人，还有夫人，都还在牢里，姐姐这样做，纵然受尽委屈，也有救出将军大人的希望。可是，我说一句不祥的话，万一大人同夫人已经不幸，那么您今日所受的委屈，可还有一点意义么？”

三愿收敛了泪，抽搭抽搭鼻子，道：“这些天，我也试着问过春娘，我爹娘现在怎么样了。可是，她总是含糊其词，我想，也许，她并不知道。”

素卿心里苦极，三愿心里的疑问，她是知道的。

只要三愿知道了陈铉夫妇已死，那么，三愿便没有理由再委屈求全。明天，当众献艺，只要琴声索然无味，那么便不会被靖王看上。

那么，自己，还可以再设法与春娘履行当初的约定，所差的，便是如何让小莲还想离开。

怎么让小莲想走，如今倒不急，急的是，怎么向三愿解释，自己已经知道她的爹娘已经不在人世。

过了许久，素卿忽地从床上下来，跪倒在三愿面前，道：“姐姐恕罪，将军、还有将军夫人，已经在牢里不幸罹难？望姐姐恕我不曾禀报。”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你在骗我？是不是？”骤闻噩耗，三愿心中不信远超过震惊。

素卿朗声道：“将军、还有将军夫人，已经于牢中罹难。我是听我那‘父亲’说的。”

素卿指着三愿的方向，冷声问道：“你说李好古，告诉你，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我问你，你与李好古什么时候相会，他告诉你这些之后，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蚕儿妹妹，你若同我说谎。却也别怕我同你翻脸了。”

素卿深深地吸了口气，道：“三愿姐姐，我若骗你，又何必等到今天。当日不告诉姐姐，是怕姐姐伤心，如今，我怕再不说，姐姐你就要走错路了。”

三愿指着素卿，手指微微抽搐地道：“你，你好，好得很。”说罢，再也忍不住，往后倒下。

“咚”的一声，撞在了墙壁。

黑暗之中，素卿着实看不太清三愿的动作。

到最后，三愿倒下，发出声响，素卿才反应过来，她上前，搂着三愿，道：“三愿姐姐，哭出来吧。往后，我会照顾好姐姐的。”

三愿扑在素卿的怀里，哭道：“蚕儿，我难受。”

素卿是搂着三愿，心里担心三愿是方才磕伤了，也是语带哽咽地道：“姐姐，都是我不好，你容我把你放下，我去点灯。”

三愿依旧哭着道：“我难受。”

素卿点燃了烛火，看着泪流满面的三愿，不由得也跟着落泪道：“姐姐，你的头，怎么样了，要不要请郎中。”

三愿只是连连地摇头。

看着三愿哭得泪人一般，素卿想到前世自己对于父母死讯知之过晚，不由得也是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