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近忧

小莲劝道：“歇几天再画吧，前儿从吴掌柜的那里拿来的话本，还没怎么看呢，实在无趣，姐姐看看话本，解个闷儿吧。”

桑生只道一声：“懒得看，这两回拿来的话本，也没什么好词句，故事也一般，你要看得下去，便看，我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我都纳了闷了，现在怎么什么故事都能付梓杀青了。”

小莲奉承着道：“姐姐你是看惯了好东西的，这等寻常解闷的故事，你自然看不下去的。我看着，有的倒还挺有趣的。只是……”

“只是什么？”

“故事有趣是有趣，只是太假了。我虽然出身微贱，那大家小姐是怎么个做派，却不是没有看到过，之前有听一位姑娘说，她在家里，回一趟姥姥家，都在在自己的小院里上轿，让家里的三等仆妇抬着。抬到了二门上，方换做了小厮。到了姥姥家，又从小厮，换做了姥姥家的仆妇，莫说那些大家小姐，便是那些小姐家的仆妇，都轻易不是外面人能见到的。到了那些故事里，那些小姐们，见个外男，倒同家常便饭似的，比我们在红香楼里还容易呢。说是什么公侯小姐，倒比我们还不如呢。”

桑生微微一笑，道：“那些故事不过是解个闷，谁叫你拿他们当真了？”

小莲依旧有些执拗地辩道：“我不是当真，只是有的时候，实在是觉得说不通。”

桑生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不通便不说了。我之前指名要弄些话本来，不过是打算看着提到什么花儿朵儿的，好给自己提个醒。省得自己每天这么干想。如今，名录早就先拟了出来，那些故事本就看与不看两可。”

小莲一时又问道：“我曾听说，这些杂书，最易移人性情。姐姐便不怕？”

桑生呵然一笑道：“就咱们这辈子，经的事，哪个不比那些话本里写得热闹，见过的人心，哪个又比故事里简单了？咱们还怕被故事动移了性情么？笑话。”

小莲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时玉墨回来，身上带着泥水。

小莲连忙上前搀扶玉墨。

桑生想要下去，却又动弹不得。

小莲将玉墨扶到床边，桑生问道：“姐姐怎么了？要紧么？”

玉墨也不抱怨只道：“没什么，一道儿上平平安安的，回到家门口了，倒跌了一脚。我同你说……”

桑生连连摇头，眼睛朝上看了看。

玉墨会意，知道此时有些话不方便说，便只道：“三愿和你正相反，如今，比之前可是精神了许多。看着喜兴得很。这是她给你拿的止疼药，你回头想着吃。”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具小瓷瓶。

桑生接过瓷瓶，也不细问，直接将里面的药丸倒出一粒，放在嘴里。

无论如何，三愿是可信的，玉墨也是不必怀疑的。

从三愿那里拿出，通过玉墨要来的药，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完全可以直接吞了。

小莲拿出干净的衣裳，帮着玉墨换了。一时，又问：“桑生姐姐，今儿你想吃些什么东西么？我过去弄。”

不等桑生开口，只听玉墨道：“就你的那个厨艺，还不如熬粥呢。这样，你去把饭焖上，我一会儿给你们露一手。”

说着，大有撸胳膊挽袖子，大干一场的架势。

桑生伸手按住玉墨，道：“你也给我歇了吧。我今儿倒没有什么胃口，还是熬粥吧，把火腿切一切，再配些酱菜，也就够了。”

众人正说着，只听门外敲门声响起。

三人互视一眼，显然都猜不出来者何人。

小莲与玉墨走到院子里，正看王示也从隔壁屋出来。

王示朝玉墨、小莲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回去。

二人也不与王示争，便回到了屋里。

王示去看了院门，只看一个身材魁梧、面容白皙，并无胡须的车夫，驾着一辆四匹马的马车，停在门口。

那车夫看到王示，打辆了几眼，道：“李姑娘可是住在这里？”

王示问道：“您贵姓，敢问找哪个李姑娘？”

“不敢，贱姓赵，我是瑶光苑当差的，陈姑娘让我给李姑娘送些东西过来。”

王示不敢妄自作主，连道：“这个，待我问过李姑娘的。”

车夫老赵道：“还问什么李姑娘，我们瑶光苑是什么地方。陈大姑娘又是什么人？她说的话，哪还用得着问别人？”说着，朝身后几个马车一摆手，便下来两个健壮的小厮，往下搬东西。末了，又下来一个胖大中年，看着倒似一只笑面虎似的。

王示见状，心知自己拦不下，只得让开了路。

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桑生道：“外面怎么回事儿？”

小莲道一声：“等我出去看一看。”

看着小莲的背影，桑生叹了口气：“这两天，原该咱们照顾她的。”

玉墨轻轻地劝道：“你自己都这样了，就别多管别人了，她自己会好起来的。”

未等桑生再说什么，只看小莲进来道：“姐姐，是三愿姑娘命人给姐姐送东西来的。还有一个厨子，说是要替姐姐调制药膳。”

桑生一脸茫然地望着玉墨。

玉墨道：“我出来时，她还没跟我说。”

桑生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玉墨姐姐，拿五两银子，给来那些差人吧。就说我现在腿脚不便，回头，再去谢陈姑娘。”

玉墨有心问一句：“五两是不是太多了些。”可是转念一想，是又知道，对于那些王府的仆人来讲，五两银子并不算多。为了三愿在王府不要太艰难，这银子，她们也得给。

更何况，这些日子来，她也知道，桑生除了那一方砚台以外，剩下的时候，对于银子的使用，还是很是小心谨慎，甚至于有些小气的。

玉墨拿出银子，叫小莲给送了出去。

王示看着及时出现的小莲，心里松了一口气。

来的人，是王府的奴才，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事，会不会让他们反感，但是，世路难行钱做马，小莲的银子总是拿出来得及时的。

车夫老赵，笑嘻嘻地接了银子，带着两个小厮走了。

院子里，只留下那胖大的厨师。

银子，做为王府的车夫，他自是不缺的，五两，若在平时，亦不足以打动他什么。

可是，今天来给陈姑娘的穷朋友来送东西时，他本觉得这会是一趟没有油水的苦差。

却不想，陈姑娘的这几个穷朋友，还算懂事儿。

王示引着那胖厨师道：“您老这边，我们这地方狭小，平日里，几位姑娘住一屋，我住一屋，我那屋，现在还有昨儿倒在门口的一个书生，和京中郎中黄先生。您将就些。”

胖厨师笑道：“不敢不敢。还请二位先引我去拜见李姑娘吧。”

小莲道：“你先稍等，我问过姐姐的。”

正说着，只看黄郎中从屋里出来，对王示道：“戚公子已醒，李姑娘那边，只要不乱动，我七日以后，再来送药，趁现在雪晴，我先回京中了。”

“也等我问过姐姐的。”

黄郎中只道：“那倒不必，我还是趁雪晴，赶紧回去的。”

王示有些尴尬地道：“黄先生，您等等，我去送送您的。”

一时，只留下小莲与那胖厨师。

小莲只道：“您稍等，我去问问姐姐，这就回来。”

桑生与玉墨正等着小莲回来，只看小莲回来，风风火火地道：“姐姐，那胖厨师要来拜见您，还有，那黄先生不知道因为什么，走了，走得特别急，小二已经送去了。”

桑生来不及细想，只对小莲道：“我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很快，小莲将那胖厨师引了进来。

那胖厨师朝着桑生一礼，道：“请李大姑娘安，陈姑娘听说您的腿伤了，命小的过来，替您调制药膳。”

桑生却是一眼看出，这位绝不只是一个厨师那么简单，不过，眼下她也不便明着点出，只轻轻地一抬手，道：“免礼，小莲，快给这位先生让坐。陈家姐姐真是想着我了。还叫您这么跑一趟。”

“不敢。”

“先生您贵姓。”

“不敢，小的姓田。”

桑生脸上含笑道：“田先生这几日多委屈了，我们这地方狭窄，实在只能让您同我们那小二兄弟一起挤一挤了。”

田大厨笑问道：“姑娘客气了，小的来，也是为了照顾姑娘的。敢问姑娘，平日饮食，可有什么喜好。”

桑生笑道：“既然您是来给调制药膳的，自然是请您依着药理调用。”

田大厨笑道：“只要不是姑娘喜欢的吃食，在药性上于姑娘太过不宜，多少也是可以用上一些的。”

桑生道：“我其实素常对饮食也没什么偏爱，如今，只要软烂好消化些的就好。”

田大厨道一声：“明白”，从椅上起来，道：“那小的先去给姑娘调制一餐了。”

说着，不等旁人开口，便径直往厨房去了。

桑生望着离去的田大厨，心中却隐隐地觉出危险来。

不是这田大厨本身不好，而是，这个田大厨本身是个武林高手，他若与童小姐碰了面，后果实在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