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少时心悦之人
“阿牧，我一直有一个愿望，不知此生是否能够实现。”步微轻声对谢君牧说道。
谢君牧询问：“什么愿望？说出来我替你实现。”
步微起身翻出了针线然后将紫藤花上的小花一朵朵摘了下来，用针线串了起来。
紫藤花一朵一朵很小，需要很认真才能串起来。
步微认真地串着花，谢君牧也认真地看着步微串花。
听说谢君牧来了之后又不放心跑回来的昙华偷偷地在窗口张望着谢君牧和步微。
步微将谢君牧带来的一枝紫藤花都串成了一串，也不大。
步微拉过谢君牧的手，将这一串紫藤花串戴到了谢君牧的手腕上：“我希望我自少时就心悦的人，也自少时便心悦于我。”
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串花，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谢君牧却没有丝毫的抗拒与不满，倾身过去亲吻步微的眉心：“我的区区早已如愿以偿。”
“阿牧，我会信你，但是你若真的欺我。”步微咬了咬唇，“那你我永生永世都不复相见。”
谢君牧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手臂收紧将步微紧紧地禁锢在自己怀中：“区区……我受不起与你生离死别，莫走。”
谢君牧只请了半天的假，按理来说下午就应该回枢密院了。
但是谢君牧现在不愿意去枢密院了，赖在了步微身边不肯走，也不担心步绛什么时候突然回来撞上。
“好好的，做什么一直追着我。”二人一起用过午膳，谢君牧还是一路跟在步微身边，步微有些好笑地问道。
“区区要做什么做就是，不必管我。”谢君牧正襟危坐地坐在椅子上盯着步微。
步微坐在了床沿上无奈地看着谢君牧：“我想午休一会儿。”
谢君牧点了点头：“午休不错，睡吧，我在这守着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步微哭笑不得，眼睛转了转之后点了点头：“好吧，那阿牧帮我守好啊。”
步微一边说着一边背对着谢君牧就开始宽衣解带。
谢君牧猛地站了起来，一脚踢到了椅子。
步微回头看了眼谢君牧笑道：“阿牧做什么呢？我要午睡难道还不能脱个衣服吗？”
“可以……”谢君牧的嗓音莫名地沙哑了起来，然后往前走了一步，又飞快地后退了一步，最后直接转过了身去，“你、区区好了再叫我吧。”
步微止不住地发笑，继续脱衣服，等到只剩下一件亵衣后，步微转进了被窝里，抬手扯下了床帐然后才开口：“好了阿牧。”
谢君牧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动作僵硬地坐回了椅子上。
谢君牧还真就这么只坐着守着步微。
步微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透过纱帐看了看谢君牧，谢君牧还是那般挺直地坐着。
“阿牧。”步微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抱住枕头，懒洋洋地问了一句，“要一起睡一会儿吗？”
谢君牧下意识地就站起身走了过去：“好。”
走到步微跟前，谢君牧突然顿住了脚步，然后又后退了：“不，我还是坐着吧。”
步微忍不住笑出了声：“谢大将军，你在害怕什么？”
“我与区区心意相通，唯恐情难自禁，冒犯了区区。”谢君牧轻声地回答道。
“那阿牧可知，我更想要冒犯于你。”步微含笑说道。
谢君牧顿了一下，耳根子瞬间泛红，握手成拳抵在唇前轻咳了一声然后道：“等到你我大婚之后，此身任由区区冒犯亵玩。”
谢君牧的话说得直白，也惹得步微脸红，步微拉了拉被子缩进了被子里：“咳咳，我先睡了。”
“睡吧。”谢君牧低笑了一声道。
步微在谢君牧的陪伴下渐渐入睡，谢君牧看着步微已经进入了梦乡后悄然起身走了出去。
昙华一直就在门外守着，见到谢君牧出生身子颤抖了一下，眼里写满了畏惧：“奴婢、奴婢见过谢将军。”
“你的三弟在军中表现不错，已经升了伍长了，二弟差一点，被调去做了火头军。”谢君牧瞥了昙华一眼说道，“你的婚事我会替你留意，让你再嫁一位可靠的人家。”
昙华的身子忍不住地颤抖：“奴婢······谢将军大恩大德。”
“郡主念着你们昔日的情谊你就先好好伺候着郡主。”谢君牧继续说道，“莫要让郡主伤怀，知道吗？”
昙华低着头不说话。
谢君牧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要回去。
“谢将军为何不杀了奴婢一了百了？”昙华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谢君牧瞥了昙华一眼，轻飘飘地说道：“区区不会愿意看到你死的。”
“谢将军是真的这么在乎郡主吗？”昙华咬唇问道，“还是这一切都还是谢将军的表演。”
谢君牧没有回答昙华这个问题，
谢君牧一直陪着步微直到步绛快要回来才离去，步绛到家后不久，步羡也被谢君牧派人送了回来。
“今日去军营玩得开心吗？”在饭桌上，步微随口问了步羡一句。
正在啃鸡腿的步羡像是被提起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身子颤抖了一下，然后像是回想起来什么恐怖的事情，抬起头看着步微，撇着嘴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做什么？”步绛给步微也夹了一个鸡腿问道。
步羡揉了揉眼睛然后道：“父王、姐姐，我想去参军！”
步微扯了扯嘴角：“你这个表情可一点也不像是要去从军的表情。”
“我想要重建父王的青龙军。”步羡握紧了拳头说道。
步绛扒饭的动作顿了一下。
步微看向了步绛：“青龙军？先帝的四大精锐之一的青龙军当年是爹爹统帅的？”
步绛淡淡地点了点头：“嗯。”
虞武帝的四支精锐，青龙军与朱雀军是由皇室统领，将领分别是步绛和步沧昀，而白虎和玄武是外戚统领。
玄武军是唯一仅存的，将领便是秦泱。白虎则是武帝皇后的弟弟统领。
朱雀军随着步沧昀的陨落也不复存在，在武帝御驾亲征的最后一战，玉石俱焚之间青龙军与白虎军也都散了。
“父王。”步羡看向步绛，“我知道父王心里也一直放不下，就请让我替父王重建青龙军吧。”
“不必。”步绛淡淡地回答道，“过去的就是过去的吗，青龙军已经没了，那就没了。再建也没什么意义。”
“父王难道就甘心吗？我今日去了谢将军的军营里，军营里的老兵告诉我，当年青龙军不应该几乎全军覆没的，都是因为那个罪臣步弈有意贻误军机，父王才······”步羡急切地道。
步绛皱眉打断步羡的话：“别说了，我生母早逝，自幼便如军营磨砺，前半生全给了军营。十七岁奉命组建青龙军，为了青龙军，新婚不到一月我便离家而去，步微出生我没赶上，满周岁也没赶上。王妃难产去世我没回，下葬也没回，连自己的女儿走失都还是一个月后才知道的。青龙军守卫虞朝，但是却没有守卫住我的家，要重组有什么意义。”
步微放下了筷子，看着步绛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安慰步绛。
步羡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步绛看向步羡：“自你被我带回家起，我便要你从文而非习武，就是因为我不希望将来你的路与我一样。战争军队并不是风光无限的东西，而是可恶至极的东西。害得无数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当年青龙军一共三万一千零四十六人，活下来的只有三百二十六个人。我侥幸在这三百二十六个人里，而更多的是不侥幸的。”
步羡沉默着不说话了。
步微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爹爹，朝堂上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我们什么时候回会宁去看看？”
步绛的眉峰拧得更紧了：“我们可能不回会宁了。”
“爹爹想要留下来了？”步微问道。
“今日几位阁老联名让我留下来辅政，皇帝年岁尚小，需得有一位宗室辅佐着皇帝，在他们看来，最合适的便是我。”步绛一边说着一边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步微沉吟片刻：“那爹爹打算留下来吗？”
步绛没有明确的回答，只是说了一声：“我不喜欢朝堂，在朝堂上大家看着都客客气气的，可是背地里却都揣着自己的心思。昨天还和你称兄道弟的，明天就可能捅你一刀。”
步微轻轻地颔首：“爹爹说的是，官场与战场，若是不喜欢，爹爹就回会宁去吧。”
“可若是我真的走了，先帝的江山或许就真的撑不下去了······”步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先帝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啊？”步微询问。
步绛笑了一声：“先帝啊，他真的不是一个适合当皇帝的人，我想他也不曾想过当皇帝，若是当初敬帝没有把皇位传给先帝的话，这一切或许都会不一样。指不定步弈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先帝可以成为一位驰骋沙场的大将军王，而我能够做一个闲散王爷。”
武帝是喜欢战场的，这从他重武轻文、培养步沧昀、数次御驾亲征以及他最后的谥号是“武”都能看出来。
就因为步武的一个错误决定，导致了自己三个儿子的悲剧。
一心想要帝位的步弈成了个闲职王爷，内心逐渐扭曲变成了如今害人害己的模样。渴慕驰骋沙场的先帝被推上了帝位，困在高处不胜寒的皇位之上，只能将自己驰骋沙场的梦想寄托在步沧昀身上。而并无所求的步绛被推上了疆场，在战场上蹉跎了半生。
“先帝还是王爷的时候，虽然性格冷傲，但是至少待人有礼有节。但是自从他被推上帝位之后，脾气就越来越差了，时常把人骂得狗血淋头的。当时还有一句话，说是没被先帝骂过的官员那就不算是一个正经的官员。”步绛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想他最后是战死沙场的也算是他的圆满吧。只是可惜最后一战玉石俱焚，他还是没能看到他想要看到的绋庸山。”
“绋庸山······”步微默念一声，“翊旸世子打到过那里，但是······”
步绛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我有时候也会想，若是那一战朱雀军也在的话，或许就真的没有匈奴了。”
“也不急，爹爹还可以好好考虑。”步微安慰着步绛。
天意弄人，先帝与步绛都不曾想要的被塞到了手里，而步弈算计了一生想要的却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也得不到。
第二日，步绛又去上朝了，步羡自己牵了一匹小马就往军营跑，而步微也入宫去找虞或。
今日是步微和虞或约好，虞或要将自己所学传授给步微的日子。
虞或脸色更差了点儿，看得步微的心直揪着。
虞或淡淡地安慰了步微两句，然后便开始给步微授课。
天官命理易经，听得步微是一头雾水，虞或也耐心地给步微解释着，认真地教着步微。
“这个能听懂吗？十二宫各位其阵，无流星入宫则万事如常。”
“今日七杀入财帛宫，便是得意外之财······”
“今日就到这里吧，我累了。”两个时辰过去，虞或疲惫地靠在一边对步微说道。
“好，那国师大人你好好休息，我后日再来。”步微说道，两日一次授课，这也是虞或之前和步微约好的。
“你若是明日有空也来吧。”虞或道，“隔日来的话，我担心教不完你。”
步微顿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说好了隔日就隔日，国师大人不能言而无信。”
虞或无奈地笑了笑：“别耍小性子，这个是不开玩笑的。”
步微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嗯”了一声便冲冲转身离去。
“小朋友。”虞或唤了一声步微。
步微脚步停住，却没有回过身去，闷闷地问：“国师大人有什么吩咐的？”
虞或靠在原地看着步微的背影轻轻地说了一声：“莫哭。”
步微原本只是红了眼眶，虞或这一声“莫哭”出口，步微的眼泪就瞬间滚落了下来。
虞或又说了一声：“走慢点，你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