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千秋梦
从虞或那边出来后,步微脚步一转又去了桂宫看小皇帝。
走进桂宫,倒是还没找到小皇帝,步微就看见了谢君牧。
谢君牧怎么也来桂宫了,看着谢君牧站在龙椅前的背影,步微勾唇一笑,躲在柱子后面打算等谢君牧回头走过来的时候吓一下谢君牧。
步微躲在柱子后边探头看着谢君牧。
谢君牧站在象征着皇帝之尊的桌案前,正垂眸盯着桌案上的东西。
距离有些远,步微看不清谢君牧是在看什么东西。
谢君牧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手拿起了那个让他着迷的东西。
那是一块色绿如蓝,温润而泽的东西,莫非是玉玺?
谢君牧端着传国玉玺将玉玺翻转了一个面,然后低声默念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谢君牧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因为桂宫深远宁静,谢君牧的声音还是传开了。
在说出这八个字的时候,谢君牧的语气与以往的温和完全不同,恣意张扬,就仿佛他如今不是站在空旷无人的大殿上,就像是他如今高立于千阶万殿之上,底下是天下万民正对着他山呼万岁。
步微站在柱子后面偷偷地看着谢君牧,不敢上前。
谢君牧捧着玉玺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放了下去,轻轻叹息了一声。
步微迟疑地踏出了一步,或许是刚才谢君牧的注意力完全在玉玺上所以没有注意到步微,如今放下玉玺了,谢君牧立刻就听到了身后的声响。
“区区?”谢君牧的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你今日怎么进宫了?”
步微对着谢君牧笑了笑:“我来看看小皇帝阿牧你怎么也在这里。”
谢君牧不动声色地走到步微的身边牵起步微的手往外走去:“小皇帝好像是出去玩了,我本来是想来找皇帝请一道旨的,但是他不在。”
步微没有问谢君牧刚才为什么要去动玉玺,跟着谢君牧就走了出去:“阿牧要来请什么旨?”
谢君牧笑了笑就告诉了步微:“我想要在北边新建一座城,立一座都护府。”
步微想了想问:“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都护府抚慰诸藩,辑宁外寇,凡对周边民族予以抚慰、征讨、叙功、罚过事宜。”
谢君牧点了点头:“嗯,匈奴部落颇多,有愿意依附虞朝的也有不肯依附的,图邪虽然以大单于之尊代表整个匈奴臣服,但是图邪新君上位,在五年之内都是危险的。我需要一座安宁都护府去招揽匈奴愿意依附虞朝的部落,惩戒匈奴心不甘情不愿臣服的部落。”
步微点了点头:“嗯,是件好事。”
“刚刚我又想再办一件事。”谢君牧垂着眼帘说道。
步微:“又是什么事?”
“谢家军的虎符得要换一下了。”谢君牧回答道。
“真要换个样式了?”步微笑着道,“对了阿牧,按理来说虎符不是应该一半存在朝廷一半存在将军手上吗?”
谢君牧知道步微想问什么了,谢家军的虎符一半在谢君牧手上,一边是在步微手上的。
“因为谢将军不是朝廷的军队。”谢君牧回答,“谢家军谢家军,只属于谢家。谢家军出征之时朝廷会有补助军饷,但是无战之时朝廷一分军饷也不发。”
“那想必谢家家大业大,不然怎么养得起一支军队。”步微突然觉得自己对谢家的财力一无所知。
谢君牧笑了笑:“等你过门管着账目,你就知道了。”
步微笑了:“那以后你的钱都归我管。”
“嗯,归你。”谢君牧应下,然后有些迟疑地说道,“区区,按照卫王爷的意思是我如今依旧在孝期,下聘也不能招摇,但是我不愿意委屈你,所以下聘之期得等下月了。”
步微顿了一下然后问:“可是就是下月你的孝期也还没有过啊。”
“我告了半个月的假,去一趟赵家。”谢君牧回答道。
“弄清你的身世?”步微问。
谢君牧点了点头:“是的。”
“那你不要谢家了吗?”步微轻声问道。
谢君牧抿了抿唇:“等弄清楚了再说吧。我明日就启程去扶风,你在京城能少出门就少出门吧。”
步微轻轻地点了点头:“好,我等你回来。”
谁能想到谢君牧前脚刚离开长安,被送回去的匈奴使团后脚就跑回来了。
再一次递上了图邪飞鸽传书来的要求:那就求娶卫王府的岐阳郡主步微,匈奴尚有部落对虞朝不满,需要一位虞朝的大阏氏来压制那些动乱的部族。而且这一位大阏氏必定得是虞朝看重的,唯一的选择就是岐阳郡主步微。
步微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虞或面前听着虞或讲课。
“他们会把我送出去的吧。”步微轻轻地问了一声虞或。
虞或点了点头:“嗯。”
步微低笑了一声:“拒绝和亲,这件事从来就没有人做过是不是?”
“也不能这么说,被送去和亲的姑娘没有几个会是心甘情愿的。”虞或回答道,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东西推到了步微的面前:“拿去吧,去做一件从来没人成功做过的事情。”
步微接过虞或递来的东西,这是一方半掌大小,琥珀色的印玺,镌刻着“国师之玺”四字。
“你的印玺?”步微惊讶地看着虞或。
虞或微微一笑:“不错。是玺。步武许我用玺,他说只要我留下就将半壁江山分给我。”
除却皇帝与皇后,也只有虞或的印玺可以称之为玺了。
虞或对这个东西从来不曾喜爱过,但是却被困了一辈子。
“国师,要不你回家去吧。”步微握住了虞或冰凉的手。
虞或沉吟了片刻后摇了摇头:“不回了,就这样吧。拿着我的印玺去,没有人敢拦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你就可以随意去做了。”
步微跪坐在虞或的面前没有动弹。
虞或轻抚步微的发顶:“小朋友,你做的梦是千古以来没有人敢做的梦。我年少时和你一样做过一场这样子的梦,自我学易起,他们就告诉我,天意难违。但是我成功地违抗了天意,我将那个梦付诸实现了。接下来就到你了,我也希望你能将你的梦付诸实现。”
步微深吸了一口气:“国师大人信我吗?”
虞或颔首:“我信。”
“为什么会信我,我明明一无所有。”步微追问。
“正是因为你一无所有,你需要我的相信。如果你什么都有了,我信不信你就都没有关系了。”虞或一边说着一边牵着步微的手站起了身,“走吧,我带你去宣政殿。不论结果如何,今日你都要为自己去争上一争。”
步微跟在虞或的身后,走出了十二重楼:“真希望能够永远都是跟在国师大人身后,顺着国师大人的脚步走。”
虞或回头对着步微一笑:“小孩子刚学走路的时候虽然害怕摔倒,但是也更喜欢自己往前走的不是吗?”
步微勉强地笑了笑,然后走到了虞或的面前:“那我就往前走了,国师大人······”
虞或停下了脚步:“我停在此处等你。”
步微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虞或,虞或伫立在曦光之中,就像是送晚辈远行的长辈,止步于此,心却寄挂不休。
“匈奴大单于的位子确实还没有坐稳,他如今向虞朝求和亲也是希望虞朝帮他巩固王位。只需要将岐阳郡主嫁过去,既可以表示虞朝对匈奴的看重,也可以帮着图邪单于巩固王位,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之时?”之前就替和亲,但是被谢君牧骂回去的官员又跳了出来,再一次赞同和亲之事。
“听闻匈奴之中最骁勇的鬼戎部一直不服虞朝,当年翊旸世子带着朱雀军一路攻至绋庸山,眼看就要打到王庭了,就是被鬼戎部打败了,鬼戎部的实力不容小视啊。先帝征战已经打空了虞朝三十年的积蓄,还是和亲了事吧。”
“这战乱再起又有多少将士会丧命,多少人家会家破人亡的,真的是······唉,老臣于心不忍啊。”
“和亲的好,和亲的好。”
“不错,而且岐阳郡主一向是个爱国爱民的,想必岐阳郡主也不会想看到因为自己惹得天下生灵涂炭。”
步绛冷着脸站在小皇帝的边上,步微说的没错,这件事情果然不能躲避,若是步微淡出和自己冲冲回会宁去避难了,如今谢君牧不在,只怕是还没到会宁,步微就会被抓回去和亲。
“卫王,岐阳郡主乃是卫王之女,不知卫王意下如何?”一个大臣将问题抛给了步绛,“臣等是以为岐阳郡主和亲之事百利而无一害,不知卫王是否另有所思?”
都说了百利而无一害了,步绛还能再说什么。
更何况步绛一向都是一个沉默,甚至可以说是不善言辞的人。
“本王不同意。”步绛只说得出这一句话。
大臣们追问:“王爷可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本王着实是不懂,什么叫做岐阳郡主不会想看到因为自己惹得天下生灵涂炭?”步绛问道,“分明是匈奴要强娶我大虞的女儿,是匈奴要挑起事端的,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变成了是岐阳郡主的错了?倒像是她不嫁的话就是罪大恶极了。”
“可是这······匈奴就是冲着岐阳郡主来的啊。”
“冲着我来得不错。但是我也请问诸位大人,若是有一个地痞流氓跑到了你家来调戏你们的姐妹女儿,那么你们要怎么做?眼睁睁地看着那地痞流氓羞辱你们的女儿,还大张旗鼓地把女儿嫁过去吗?”宣政殿外陡然响起了步微的声音。
步微从殿门口,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放肆!女子岂能入朝堂!禁军!”立刻就有人大喊。
“不必喊了。”步微冷冰冰地瞥了眼那位大臣,抬手亮出一块印玺,“此乃国师之玺,见之如见国师亲临。”
朝臣们愣了一下,然后有人带头向着步微作揖,那些不服气的大臣也不得不转身过去向步微作揖。
“国师真是老糊涂了,这家国大事是男人的事情,怎么能让一个女人跑到这里来。”一个大臣嘟囔了一声。
“家国大事是你们男人的事,保家卫国是你们男人的雄心与担当?”步微收起印玺嗤笑一声,“你们连自己家里的一个女子都保不住,怎么还敢说要保家卫国?”
“凡事都要顾全大局,岐阳郡主难道就不愿意为国牺牲一下自己吗?难道岐阳郡主非要看着匈奴铁骑兵临城下,惹得大战一场吗?那岐阳郡主也太祸国殃民了。”
步微被气笑了:“好啊,祸国殃民都被这位大人搬上来了啊。那请问到底是大人爱国爱民至此还是说大人怂了,你们一口一个戎夷地呼唤他们,显得自己高高在上,而实际上你们怕他,早就趴在了他们的脚下不是吗?”
“郡主说得轻松,若非先帝穷兵黩武打空了虞朝积蓄,我们肯定是要打的。”有一个大臣说道。
“现在又把事情推给先帝去了啊。拿没钱说事?好啊,国库没钱我有钱,我可以捐出七百万两白银用以军备,大人们敢打了吗?”步微厉声问道。
大臣噎了噎,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从小角落里传出一声:“虞朝是天朝上邦,岂能师出无名,只不过是要求和亲,这是好事,怎么能乱打的。”
步微咬牙吐出一句:“无耻至极!”
“郡主这话就错了,总不能坏了老祖宗的规矩。”
“行,要理由我给你们理由。这件事既然和我有关,那就由我自己来决定,你们谁也没资格替我拿决定。”步微重重一甩袖就要走。
身后有响起了一个声音:“此事关乎家国也关乎郡主的婚事,不管是哪一层面都由不得郡主做主,郡主可不要妄想效仿前朝的安乐公主啊。”
步微眼底恨意更甚,双拳都紧握一处,指甲深陷入皮肉之中:“你们也可以马上做决定,你们今日答应匈奴和亲,我今晚便了断了自己性命,再遣人告诉图邪我死于你们之手,你们大可以试一试,图邪信你们还是信我。别忘了,图邪指名要我,并不是因为我是岐阳郡主,而是因为我是步微。”
她是步微,是让图邪念念不忘的巴雅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