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理由
步绛冷着脸下令下朝后便急急忙忙地去追步微了。
官员们各怀心事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之地。
尚书台安安静静的，左台悄无声息，右台也一片死寂。
尚书台由于统帅有左右仆射之分也分为左台与右台。尚书台修建在长安皇宫西安门外千米处，恢弘大气，布局对称，左边是由户、礼、吏三部组成的左台，右边则是由刑、兵、工三部组成的右台，中间是一个庭院，芳草鲜美。
谢飞鹭下朝回来埋头批了几份公务，然后转了转腕看向对面，窗外隔着五十步便是左台的地界，由于左台与右台完全对称，谢飞鹭抬头透过窗就能看到蜀翊卿，只要蜀翊卿没有关窗。
谢飞鹭已经快要两个月没有看到蜀翊卿了，因为蜀翊卿被外派出去，那扇窗户也已经关了许久了。
但是今天，那一扇关闭了两个月的窗户打开了，窗户是打开了，但是人还是不在，唯有一缕清风乱翻着蜀翊卿放在桌上的书。
谢飞鹭皱了下眉放下笔侧头问身边伺候的人：“左仆射今天已经回来了吗？”
研磨的文书立刻放下了徽墨：“回谢大人，蜀大人今日来过尚书台了。大人回来的时候卑职看了几眼对面，左仆射好像精神很不好，在大人下朝前一炷香左右，蜀大人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急急忙忙地走了。”
谢飞鹭思索片刻道：“左仆射是什么时候从交趾回来的？”
“听说是四更天进的城。”文书回答。
谢飞鹭沉吟片刻挥了挥手：“好了你下去吧，我也要休息一会儿。”文书颔首退了出去。
四更天进城就赶来尚书台了，长安到交趾往返四千里路程，加上视察，蜀翊卿一共只花了两个月，只怕是一刻都没有休息过。
匆匆忙忙离去只怕是得知了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去找步微了吧。
蜀翊卿还真打算依附于一个女人吗？
相王已经倒台了，虽然并没有牵扯到谢飞鹭太多，但是谢飞鹭也知道自己没有独行的能力，自己还是要依附着一个人的。
蜀翊卿的选择是步微，那么谢飞鹭要选择谁呢？
若是匈奴没来提亲之前的话，那步微是个极好的选择，毕竟步微身后有卫王、有谢君牧、有虞或还有蜀翊卿。
但是现在匈奴如此强硬地要步微去和亲，在谢飞鹭看来步微迟早是要被送去和亲的。
谢君牧的话一向老谋深算，行事不显露在表面，虽然兵权在握，但是毕竟是一个武将，对于政权把控了多少谢飞鹭无法考量。
再说卫王，虽说大臣们如今请了卫王主持朝政，但是很明显卫王心不在此，而且让卫王上台只是因为皇帝年幼需要有一个步氏的人撑着而已，卫王会是摄政王，但是不会是和相王那样大权在握的摄政王，甚至他手中的权势极其有可能还不如步微和谢君牧。
谢飞鹭叹息了一声，宦海无涯，着实是令人疲惫，但是他却舍不得脱离······
步绛没有找到步微，蜀翊卿却找到了步微。
在宜兰茶馆，本来专属于蜀翊卿的那间雅间里。
“蜀大人回来了啊。”步微倚靠在美人靠上说了一句。
蜀翊卿走到步微的面前坐下：“今日朝堂上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郡主殿下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我还以为如今相王倒台，蜀大人与谢飞鹭的争斗已经结束了，蜀大人也不会再和我有其他的联系了。”步微说道。
蜀翊卿皱了皱眉：“还没结束，而且······也早就不是因为谢飞鹭了。”
步微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是不是非要有一战，我才能留下来，我才能告诉他们女孩子家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不是他们可以随随便便送出去和亲的。”
“若是郡主能够留下来的话，我想以后也就再也不会有虞朝的姑娘会被送出去了。”蜀翊卿回答道，“郡主要做什么，我都会助郡主一臂之力。”
“我拿出我的嫁妆充作军备的话，虞朝能不能打这一战？”步微询问道，“我知道他们害怕打仗，若是我能调动这一场战的话，是不是就能狠狠地打他们一耳光，让他们知道，在他们眼中你太过只是附属品的女人，也可以保护自己。”
蜀翊卿轻轻地摇头：“郡主殿下，师出无名，史册上不会落下美名的。反而可能会记郡主一个大逆不道、祸国殃民。而助郡主出兵的将领，也是同犯，一世英名都有可能毁于一旦。”
步微：“······”
“郡主殿下。”蜀翊卿唤道，“大臣们是不会妥协的，只要有一丝可能他们都会选择用你来换取太平，用郡主换取太平之后也会用千千万万的女子去换取他们觉得可以牢固的太平。但是那样子的太平除了给被送出去的女子带来痛苦，不会有什么益处。不论是为了郡主，还是为了以后的女孩们，我都希望，郡主能够成功。”
步微叹息一声：“那我应该怎么做能够成功？”
“我相信谢将军是会为郡主出兵的，只需要郡主给出一个让谢将军出兵的理由。”蜀翊卿回答道，“不过在我看来，若是郡主真的去和亲了，就算是师出无名，谢将军未必不会出兵，只是若是出兵，谢将军会搭进自己的一生。”
“不论是谁出兵只要我没有给出一个理由，就会搭进自己的一生。”步微呢喃道，“所以这个理由，必须有。”
蜀翊卿轻轻地点了点头：“不错。”
“我心里有一个理由了，只是需要蜀大人帮一个忙。”步微说道。
蜀翊卿颔首：“郡主请说。”
“我想请蜀大人秘密送我出京城，一路将我送到匈奴的地界之内。”步微回答道。
蜀翊卿有些不解地看向步微：“郡主这是何意？”
“蜀大人能不能做到？”步微询问道。
蜀翊卿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可以。”
“那就有劳蜀大人了。”步微颔首，如何又问了一句，“蜀大人，若是这一仗打了，并且打赢了，你们功绩是否足以载入史册，名垂千古。”
“不畏外敌、保家卫国，在举国求和的时候顶住压力出兵，自然是名垂千古之事。”蜀翊卿回答道。
步微轻轻一笑：“那就好。”
“郡主要找什么理由？”蜀翊卿追问道。
步微摇了摇头：“现在我还不能告诉蜀大人，蜀大人等一等，我会再让人去找蜀大人的。”
蜀翊卿微微皱眉：“郡主，你莫要太过激进。”
“放心吧，我就是为了能够好好活着才做这个决定的，自然是要以保全自己的命为首要。”步微回答道，“我先回去了，蜀大人再会。”
蜀翊卿站起身送步微：“郡主慢走。”
扶风离京城并不远，当天晚上谢君牧就到了扶风城。
已经得知谢君牧要来的消息，郡丞硬是在城门口等了谢君牧一整天，在傍晚的时候等到了谢君牧。
“卑职恭迎谢将军。”
谢君牧没有下马，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瞥了扶风郡丞一眼然后道：“领路，去赵家。”
“是。”郡丞颔首然后连忙挥手招人在前面领路。
谢君牧与赵家根本没有联系过，对赵家也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这一次回来也只不过是公事公办罢了。
到赵府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看着赵府门口红彤彤的两颗大灯笼。谢君牧的目光安沉了些许，却什么也没有说。
谢川先下了马然后问道：“主子，属下上去叫门吗？”
谢君牧眉峰拧起，不知道在想什么，沉吟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嗯。”
谢川立刻就跑上前去，“咚咚”地敲了两下门。
“谁啊？”过了一会儿，门被拉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小厮探出头询问。
谢川将怀中的令牌一亮：“护国大将军来访，还请尽快接驾。”
小厮愣了一下，然后连忙跑了进去。
谢君牧也已经下了马，其他的侍卫上前牵过了马，谢君牧负手立在赵府前，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赵府的门很快就打开了，赵家的家主赵长吉带着全家上下亲自出门迎接。
“草民恭迎谢大将军，不知谢大将军驾临有失远迎，还请谢大将军恕罪。”
谢君牧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赵长吉，抿了抿唇然后弯下腰扶起赵长吉：“无妨，我本是赵家的外孙，这么多年没有来拜会过，是我的不是。舅舅。”
谢君牧这一声“舅舅”让赵长吉颤抖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侧身迎着谢君牧走了进去。
谢君牧被赵长吉迎入了内室，奉上了清茶后，赵长吉又一次在谢君牧跟前跪下：“谢将军此次为何而来草民心里有数了，还请谢将军不要怪罪赵家。”
这一次谢君牧没有让赵长吉起身，任由赵长吉跪在自己的跟前：“舅舅说的是指拿一桩事情，我今日既然来了就肯定是什么都知道了，现在我想听舅舅自己说一说，看看事情都对不对得上，看看是不是有些事情是我冤枉了舅舅。”
赵长吉叹息了一声然后道：“派人刺杀谢将军之事，是草民的过错，是草民一时糊涂。”
谢君牧冷冷地瞥视赵长吉一眼：“理由呢？”
“为了逼赵晏如放权。”赵长吉抿唇道。
赵晏如······
谢君牧的眸色更冷了三分：“继续说。”
“赵家并无立嫡立长的传统，一向是以贤为尊，也不论男女。当年你母亲与谢靖和离回来之后，便因才能出众，在老家主出世后被推举为代家主，并且立下此生绝不再嫁的誓言。但是后来因为她曾经嫁人过，多方考虑还是由我继承了家主之位。但是这个家主之位只有虚名，真正掌家的还是你的母亲。”赵长吉一边说着一边又是一声叹息，看上去是真的后悔自己当初的行为，
“去年的时候，你的母亲突然提起要将你接回赵家，说你是赵家的孩子，我······我实在是担心你回来之后我连这个名义都没有了。一时糊涂就派人想要除去你。”
谢君牧沉吟了片刻然后问：“我母亲在哪里？”
“她一直住在归来小筑里。”赵长吉回答。
“其他的事情回头再说。”谢君牧对赵长吉说了一声，现在谢君牧要去做什么，赵长吉也是知道的。
归来小筑隐藏在一片梨林之中，这个季节，梨花也开了，银白如雪的花朵衬托得这赵晏如独居的这座小院分外的安静。
谢君牧站在归来小筑前好半天没能推门进去。
许久之后，谢君牧才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几乎没有等待，院门立刻就被打开了，好像开门的人就一直站在门后等着这扇门被敲响。
开门的妇人三十多岁年纪，看上去典雅清幽，虽说是徐娘半老，但是也着实是风韵犹存。
谢君牧动了动唇，然后问道：“请问······”
谢君牧的话语顿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自己经年不见的母亲。
“是你回来了吗？”妇人痴痴地盯着谢君牧，“将军。”
谢君牧愣了一下，将军······
这个妇人知道自己是将军的原因不难猜，但是她的眼睛里却似乎不是在看着谢君牧喊将军的。
“哦不······”妇人摇了摇头歉意地对谢君牧笑了笑，“是商儿回来了啊。”
谢君牧的呼吸滞住了：“你、你就是······”
十八年未见，谢君牧已经记不得赵晏如的模样了，哪怕刚才赵晏如就在谢君牧面前站了那么久，谢君牧也没有发现自己面前站着的，就是自己念想了多年的母亲。
赵晏如微微地笑了起来：“我的商儿都已经长这么大了，真是越来越像你的父亲了。”
谢君牧看着赵晏如，赵晏如的目光很温柔，就如谢君牧这么多年来在那些人面前表现出来的一般无二，但是谢君牧怎么会长得像谢靖呢。
若是说谢君牧和北辰云湛从小一起长大，被影响得有几分相似还情有可原。
但是对于谢靖······
谢君牧虽然很想要问个清楚，但是也觉得立刻就问不是个明智的举动。
“进来吧。”赵晏如微微一笑，带着谢君牧走进院子，“你已经长大了，你想知道的一切，阿娘今日都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