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就是不想理她
深夜的医院。
安静得能听到许多人刻在墙壁上的祈祷声,偶尔伴随着那震耳欲聋的呼啸而来的救护车声。
十楼的窗台,少年倚窗而立,冷风拂面,他飘逸的长发有几根垂落在眼前,摭挡住了他深黑的眸。他颔首看着楼下一堆急救的医生从大楼里跑出来,去抢救救护车的人,送上担架,医生翻身而上,做人工复苏。
他们忙得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印衬着他的双瞳似一潭深水,无风无浪,平静至极。
身后有医生过来喊他,他才回头,随医生一起进病房,时鹿躺在床上,头上包着一层纱布,还在睡。
医生说没有大碍,等醒后去再做一次检查,再观察观察就可,说完他就离开。
苏妄坐在床边,看着她睡着的样子,俏眉烟唇,乖巧秀美,一头黑发随意铺在洁白的枕头上,似泼墨,便觉那五官在婉静中更是美得直击人的心灵。
他看了她很久,然后关了灯,他便坐在床边的沙发,等着她醒,一夜没睡。
“唔。”
凌晨五点,时鹿发出一声嘤咛,她终于慢慢转醒,后脑勺沉闷闷的疼。一秒后她终于想起来是怎么回事,是苏妄,是他干的。
她从床上坐起来,她不知道这是哪儿,但嗅到了药味,猜测这是医院,于是摸索着打开了灯。一时眼晴无法适应这乍然而来的光亮,于是闭眼缓了一会儿,一睁眼便看到了一侧的苏妄,他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不免有些惊吓,又很快恢复如常。
她不想理他,一个小神经病。
她从另外一侧掀开被子下床,她真的很想离他远远的。
身后传来了他沉冽的声音:“想起来了么?”
时鹿穿上鞋,头也未回:“没有。”
她进洗手间,走到门口被苏妄拦住,时鹿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夜都没有睡,所以眼眶里全是血丝,他的脸色卡白似雪。
“当真没有想起来?”他再问,语气里已然失去了大半的耐心。
已然到了这一步,他也动了手,时鹿也不再防备也不在畏畏缩缩,索性把这个问题谈开来。
她给了一个确定的毫不迟疑的答案:“真的没有。”
苏妄很久没有动,睫毛、瞳仁、肌肉、呼吸,他像是石化了一般。
时鹿倒是没有看过他这一面,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是不是又会发疯的来掐她脖子,逼她承认她就是他前女友!
让她没想到的是他掉头就走,头也没回,出了病房,那背影如此绝决。
时鹿心里有股形容不出来的滋味,似乎……这个前女友对他来说很重要,他想不计一切的让‘她’记起他来。
但时鹿真的对他毫无记忆。
而且他还伤害了她,她是不会同情他的。
时鹿进了洗手间,关门上厕所。
洗手时,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张脸和苏妄电脑里的一模一样,也是越来越不解了。
……
刚刚送过来的人没有救活,是一个男人喝酒导致突发脑溢血,医生抢救了几小时,依旧没能救回,他的妻子伏在大厅的椅子上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嘶哑,肝肠寸断。
苏妄最讨厌有人掉泪,哭哭啼啼,却站在这儿看了几分钟,最后扔了一包纸巾到长凳子的那一头后出去。
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只是走出了时间。
而活着的人,永远都在时间里飘零,要么灿烂、要么腐烂。
苏妄走出停车场,寥寂空旷,天空没有一颗星星,似黑城压顶,冷风打着璇儿的刮过来,从皮肤钻入了他的肺脏里,吹开了他的额前发,他眼里那股绝望便再无任何摭掩,那般浓烈又赤果果。
他迈开步子,朝着院外走去,去往了已经车来车往的街头,形影单只的没入到了深夜里。
早上六点半,潘西准时起床,上了年纪也不需要那么多睡眠,惯例的先出门锻炼一下,然后再给小少爷以及时小姐做早餐。
打开门,要去乘坐电梯时,看到楼梯间有一个人坐在那儿,一身黑,这么冷的天就穿了一件圆领卫衣,也没有外套,头埋在自己臂弯内,不知有没有睡着。
这不是他的小少爷么?
潘西连忙进屋去拿了厚厚的毯子过来披在苏妄身上,这才发现他的头发都是湿的,上面沾满了露水,这是才回来吗?
“小少爷,你坐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进去?”
苏妄没有抬头。
潘西也坐了下来,怜爱的拍拍他的肩膀,“是不是又和小鹿吵架了?你是男人嘛,得让着点儿,女孩儿就是娇气一些,容易生气,哄哄就行了,不能她生气你也生气,总得要个人先搭个台阶。”
苏妄慢慢抬头,他眼里尽是血丝,脸色极其苍白,他看起来很平静,就连声音都没有起伏,“没吵架,就是不想理她。”
潘西失笑,“怎么了,给叔说说。”
苏妄没开口,他定定的看着那锃亮的没有一丝灰尘的地板,脑海里回想着出租房外面那脏兮兮的地、还有角落里的灰、在空气里不断翻滚的烟尘,灰尘都知道它该落在哪儿,他们都有记忆,为何她没有呢。
“潘叔,你以前认识她么?”
潘西顿了一下,晒笑:“当然。”
“我是不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所以她大脑没问题,只是装想不起来,不愿意想起他这个人?
潘叔:“怎么会呢,小少爷对女朋友可好了,是我见过最好的,又忠心又体贴,早上送晚上接,多少人都羡慕。”
是么?那她遗忘的理由是什么?
潘叔:“所以啊小少爷要继续对女朋友好,别吓着人家。”
苏妄继续沉默,他看着某一处未曾眨眼,眸光似烟雨后的江南那般朦胧晦暗,眼神也没有焦距,过了好久问:“潘叔,你给我讲讲我妈是怎么死的吧。”
潘叔眼里的笑一下子就退了下去,他开始眼神回避,喉结滚动呼吸抑制,过了好一会儿,他粗哑一声道:“你妈妈她,就是得了不治之症才去了天堂。”一句话便囊括,再无后话。
两人都未开口,直到一抹阳光升起,照亮了楼梯道。
潘叔侧身抱住了睡着的少年,把他抱在怀里时,潸然泪下。
“小妄,潘叔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结婚生子,要和时小姐好好过,别耍性子,叔叔做梦都想你过得好。”
苏妄睡着了,脸蛋儿依旧是没有血色的白,神韵里尽是疲惫。
……
天大亮,世界开始热闹。
时鹿因为头部还有伤,所以暂时未去精神科,又要上班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做检查,走路时微微的晕眩,她撑着去了办公室,戴一顶厚厚的帽子。
再过几天她就可以开着她的车去见妈妈和姥姥,或许年前都可以陪着她们,年后再找工作也不迟。
今天苏妄没有来,这倒是稀奇,虽然他的工作很轻松,也就是给时鹿打个下手什么的,但两三个月来他从未缺席,只要时鹿在,他必然在。
经理来看到了,一句话都没说,可能整个报社的人都知道苏妄这个工位可有可无。
喜欢苏妄的很多,毕竟他确实很能吸引一些小姑娘的青睐,不喜欢他的也很多,公司里的一些元老就对他很有意见,觉得他目中无人。
更何况时鹿很好说话,但凡她有空都能帮忙做些工作,又是年轻人帮忙订一下咖啡或者外卖都可以,但是有苏妄,谁也别想使唤时鹿,哪怕是一点举手之劳的事都不行。
今天他不在,那些心里积怨很久的人,终于找到了一次机会。
“时鹿。”年已45岁的老编辑,“我中午请了一小时假,今天我儿子高中月考,我去学校看看他,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下文字校对?”
其实同事之间的一些小事可以互相帮助,时鹿之前也会帮同事,有时忙了别人也会帮她,互惠互利。
“好啊。”她一口答应。
“谢谢。”
“不客气。”老编辑把手头的工作打包好发到了她的邮箱内,时鹿打开了邮箱,是一件社会新闻,昨晚某男性喝酒引起脑溢血送医后依然死亡的具体事宜,还有一些图片,顺便从采访记者那里要到稿子,重新规整一下就好。
她先忙自己的事情,期间抬头一看,那位老编辑已经走了,而此时才九点半,竟然这就走了。
呃。
她也没法说什么,或许是有急事。
中午帮人订了咖啡,帮忙复印了文件,总归是要走了便也不想给同事们留下什么不好的回忆,这都是一些锁碎的小事罢了。
这一天她很忙,中午药也忘了吃,终于熬到了下班,她伸个懒腰,余光里又看到了隔壁苏妄的工位,他办公桌上干干净净,什么装饰都没有,文件夹里的文件也只有区区几本。
苏妄不适合这份工作,她清楚,他自己也清楚,但他就是不离职。
看来真是来途这个前女友的。
时鹿现在就指着周末去医院去检查了,不过若真的是人格分裂,她该怎么处理她和苏妄的关系,这也是一道难题。
她收拾好包,把包放在工位上,去一躺洗手间再下楼。
等上完了厕所,拉开门准备出来时,发现门打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