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斤

大伯大娘一家人，连夜从村子里搬走，好像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我爸妈和三婶一家人，则在第二天搬去了隔壁村。

据说这些都是爷爷安排的。

这样做，既是对他们好，也是对我好。

可怜我出生还不到一天，就成了一个准孤儿。

我没机会享受母爱和父爱，只能和爷爷住在一起。

没过几天，爷爷做了一件重大决定，惊动了很多人。

他王志明，风水圈第一人，即将金盆洗手了。

得知这一消息，很多达官显贵纷纷赶来劝阻，求爷爷不要退出江湖。

因为爷爷玄术高超，很多风水中的疑难杂症，别人束手无策，我爷爷却手到拈来。

过去这些年，得益于爷爷的帮助，不知有多少人官运亨通、财源广进，甚至免去了家破人亡的灾难。

如果爷爷真退出了风水圈，往后他们若是再遇到大麻烦，又该找谁帮忙呢？

爷爷金盆洗手的那天，场面相当的壮观。

各式各样的豪车，从我家门口一直排出二里开外。

非富即贵的这些人，身上带着强大气场，把包括村长在内的所有村民，吓得连屋都不敢出。

但是来到我爷爷面前，他们却满脸堆笑、点头哈腰，阿谀奉承说着满嘴的好话。

还有一些人拎着几箱子的现金，想要当场送给爷爷。

他们的目的很一致：都是希望爷爷能回心转意，收回金盆洗手的话。

我爷爷双手抱着我，抬头在周围扫了一圈，顿时把这些人吓得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打今儿个起，我要寸步不离的陪着我的小孙子，哪儿有功夫再跟你们闲磨牙？”

我爷爷不紧不慢的说道：“今儿个通知你们过来，就是想让你们当个见证，我可不是想听你们来说废话的。”

“行啦！我话已说完，你们哪儿来哪儿回吧！”

说是金盆洗手，但并不是实打实的依着古时的规矩进行。

把这些见证人喊来，再当众宣布退出江湖的事，爷爷的仪式就算完成了。

爷爷心意已决，再加上碍于他的威慑，达官显贵们不敢再劝，只能灰头土脸的离开。

不过，不少人颇有怨词，竟然因为金盆洗手的事，而恨上了爷爷，只是碍于爷爷的余威，暂时不敢发作而已。

这一大波人离开后，后续又来了些奇奇怪怪的人。

有道士、和尚、行将就木的老太婆……

甚至还有穿着麻衣，披麻戴孝这样的怪人。

不管是什么人来劝，爷爷的态度都很坚决，他此生绝不再踏入风水圈。

一直持续了三天，终于再没人来当说客，我爷爷退隐江湖的事，才算彻底敲定。

离开了风水圈，爷爷倒是兑现了承诺——每天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我小的时候自然不必说，爷爷给我沏奶粉、哄我睡觉等，肯定不离我的身边。

随着我渐渐长大，能跑能跳了，爷爷还是紧紧跟在我身旁。

哪怕是我半夜上厕所，他也要陪着。

“爷爷，你为什么要紧紧的跟着我呢？你是不是害怕那些大老鼠会吃了我？”

我刚过完五岁生日那天，端坐在院里的小马扎上，不解的问道。

在过去的五年，村里另发生了一件蹊跷事。

那就是：每逢我过生日时，村里都会出现大规模的鼠群。

这成千上万只大老鼠，让其他村民吓得不行，却让我爷爷乐得合不拢嘴。

不过，爷爷的口风很严，始终不说这些老鼠出现的原因，以及他为什么会高兴。

说也奇怪，遍布村子各个角落的老鼠，并不骚扰村民，更没有偷吃粮食或者挖门盗洞等。

它们会每12只组成一个小队，轮流从我家门前经过。

一队走完再来一队，首尾相接、浩浩荡荡。

当所有老鼠全部从我家门前走过一遍，这上万只老鼠就会突兀的消失。

就像是冷不丁从世上蒸发了一样。

这件事，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所以，我带着强烈的好奇，今天终于问了出来。

“孩子，那些老鼠可不是想害你，它们是在帮你续命呐！”

爷爷摸着我的头顶，脸上满是爱怜，“爷爷一直跟着你，这跟那些老鼠可没有关系，而是在防着暗中的那些跳梁小丑。”

“三斤，我知道你很乖、很听话，但爷爷实在不放心，真怕你18岁之前越了村子内的界限啊。”

我叫王三斤，刚出生的时候，体重只有三斤多一点点，看着就像一只大老鼠似的。

所以，“三斤”既是我的大名，也是我的小名。

“哦，我知道了。”听到爷爷提到了“界限”二字，我情绪瞬间低落下来。

我不想再说话，搬来一架木梯。

顺着木梯爬上了屋顶，坐在屋檐上，两手托着下巴，默默望着远处发呆。

爷爷说的“界限”，其实是很小的活动范围，西、南、北三个方向，不能越过某个特定的位置。

而正东方向，则不能越过那条一年四季都在流淌的小河。

五年之内，我一直在这小小的范围内生活着。

那时，我说不出“坐牢”这样的字眼。

我只是觉得有些郁闷和憋屈。

别人家的小孩子，能上山爬树、掏鸟蛋，能下河摸鱼抓虾，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我心情郁闷，其实还有个原因：除了一个叫小小的小姑娘外，村里的小孩都不愿意跟我玩。

当我跑到院子外，他们就算看到我，也会远远的躲开，躲我就像躲避瘟疫一样。

不仅如此，他们背地里还给我起了外号，叫“耗子精”。

他们把村里年年闹老鼠的事，都归到了我头上。

其实，他们不知道，我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爷爷以前告诉过我：五年前突然出现的猫头怪物，对我施展了很邪恶的诅咒术法。

它哭叫出的那两句话，每一句都索走了我20年的阳寿。

在猫头怪物即将哭叫出第三句时，爷爷借用三叔的黄符，拍在窗棂上，把黄符的符威传进了屋里，将那只怪物逼走。

若不是这样，我最多活到20岁，就要走到人生的尽头了。

“唉——”

我叹了口气，略有烦闷的侧过头，换了个方向继续望着远方。

怎么才能快点长到18岁呢？

我好想到外面走一走、看一看，见识更广阔的精彩世界啊！

正在我唉声叹气时，院子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到了，到了……这里就是三斤的家。老爷爷，你看，那不就是你想找的三斤爷爷么？”

随着清脆的说话声，一个扎着马尾辫、流着两行清鼻涕的小姑娘，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拄着拐杖、瘸了一条右腿的老头。

我的眼睛顿时一亮。

啊，是苏小小，她来找我玩儿了。

村里所有小孩都在孤立我、排挤我，只有苏小小不嫌弃，隔三岔五就会来找我玩儿。

在我心中，她就像一缕温暖的阳光。

每次看到她，我的心里就暖乎乎的。

心中的不快一扫而空，我高高兴兴的爬了下来，向着小小跑去。

刚跑到小小身前，我就发现爷爷阴沉着脸，盯着院门口的瘸腿老头质问着：

“老柳，五年前咱不是约好了么？如果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你莫要来烦我！”

姓柳的瘸腿老头，翻了翻肉嘟嘟的眼睛，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既然我出现了，那当然是有大事发生了。”

“那个东西……又出现了。”

“什么？”我爷爷明显极为震惊，身上狠狠颤了颤，“我已经退出了风水圈，就算那东西出现了，我也不能管，我顶多能给你指点几条路子。”

爷爷扫了我一眼，叮嘱道：“三斤，你在院子里呆一会儿，我要谈些重要的事情，这功夫，你可千万不能到处乱跑啊。”

随后爷爷满脸凝重的拉着瘸腿老头，急急的进到了屋子里。

砰——

爷爷重重的关上了房门，咔咔几声，从里面将门锁死。

又拉下了厚厚的窗帘，把屋子里遮的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