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物是人非
顾宋两家联姻一事很快便传了出去,皇帝心中的一件大事也总算有了着落,赏赐的东西跟不要钱似的送进了顾柔嘉的院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许了太子呢。”一女子看着院子里的赏赐,毫不避讳的翻了个白眼。
她身着淡青色银丝捻蝶戏百花长裙,两只细白的手腕上分别带了两只成色极好的玉镯,脖子上的璎珞更是精美,镶嵌的鸽子血世所罕见,发间的珠花玉簪自是不用说,但最显眼的还是她发间那支偏凤衔珠的金步摇,衬得她星眸皓齿,肤如凝脂,便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都叫人觉得心旷神怡,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这便是定国公府大房嫡出的女儿,也是老国公最宠爱的孙女儿,她的闺中密友余归晚是也。
顾柔嘉没有搭理她,而是唤了人来,将这些东西整理记录一番收入库中。
“别惦记这点东西了,旁的不说,你总要跟我说说你愿不愿意吧。”余归晚拉住她,小心翼翼的来到房中坐下,生怕扯痛了她的伤口。
“自然是愿意的。”顾柔嘉瞥了她一眼,见其不信,不禁叹了口气,拉着她好一通细数嫁给宋轻舟的好处,说到最后,自己都险些相信了。
婚期就在下月二十五,从顾柔嘉答应到大喜的日子不到两个月,时间很是仓促,好在皇帝老儿也知晓自己这事儿办的不地道,专门派了宫中绣娘来替顾柔嘉赶制嫁衣。
顾柔嘉要养伤,平日里除了家人,也就见见余归晚,更多的时候,便是对着窗外发呆。
一日女医官来给她换药,顾柔嘉照常伏在小榻上,倒不用关窗,若是有人来了侍女会先通传。
“这药效果真好,养到小姐大婚时,一点疤都不会留了。”女医官轻轻将药膏涂到已经愈合的伤口处,忍不住叹道。
顾柔嘉伏在小榻上,听着她的话,心思却飞到了院子里长廊外的银杏林里,这片银杏林的来由很可笑,是她还懵懂无知时见宋轻言的衣衫上总绣着银杏的花样,便以为他喜欢银杏,爱屋及乌,求父亲移栽了这片银杏来,如今再想,心里难受之际竟反常的生出了一丝幸灾乐祸。
他那对事事都风轻云淡的性子,平日里话都不肯跟她多说两句,若日后见到她还要请安问好顺带叫一声嫂嫂,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呢。
这样想着,顾柔嘉心中倒没那么闷了,她撑起下巴,冲候在一侧的侍女道,“上完药给我梳妆吧,出去走走。”
婚期就要到了,她想再看看家中的园林景象,也不知大哥院子里的花树还是不是跟儿时那般,风一吹便是漫天花雨,还有三哥养的青梅也不知长大了没有,四哥的竹林应该还是葱葱郁郁的。
哦,还有二哥的院子,杂草应该有三尺高了吧?谁让他从年初出去游历到现在还没回来,前些日子来信说是已经在路上了,但路途遥远,也不知能否赶上她大婚。
顾柔嘉的院子在府邸西边,老祖亲提了昭月二字,名为昭月轩,取昭回于天,众星捧月之意。
老祖喜静,住在北边离祠堂最近的寿延堂,父亲住在延寿堂前面没多远的梧桐苑,大哥与三哥因身居要职,住在最方便的临月居和凝墨阁,二哥喜欢云游四海,常年在外,因此住在比较偏的鹤羽楼,四哥随了老祖的性子,喜静,住在南边的凌云小筑。
皇帝亲赐的将军府富贵非凡,园林院落之设计,出于御用之手,是旁人再怎么眼红也求不来的恩典。
顾家深受皇恩,她又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虽生于将门,却被娇养的如同公主般。
正如她现在身上穿的这件雪青色立领衫裙,料子选用了当下时节正适合却千金难求只供御用的云锦,上用银线捻了金丝绣成的清荷,那朵朵花苞,一眼看去,只叫人觉的真能闻到荷花清香般。
对着窗外西斜的阳光,顾柔嘉散下了长发对镜揽妆,其实还未出阁的女儿家装扮起来十分简单,分开些头发挽做发髻,另一半散在身后,插上两朵比衣衫颜色浅些的海棠发梳,发髻另一端再簪支白玉流苏步摇,施些粉黛,就算完了。
单这样装扮对于同龄的贵女来说确实有些单调,但对于顾柔嘉这样天生好颜色的人来说,恰到适宜,多一分不能说是累赘,却有些过份庄重了。
“先去大哥哥处看看吧。”顾柔嘉起身,接过侍女递来的竹骨金丝团扇,时隔多日后第一次踏出院子。
顾言的临月居外,有一处长廊衔接着前往大门的路,长廊两侧是从城西引来的护城河水,清澈见底,若是走累了在此歇歇脚,只稍一低头,便能看到满池子的红鱼。
从临月居出来的男子正是如此,觉得那些红鱼有趣,竟一时看愣住了,直到被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惊动,才堪堪回神,只刚抬头,便愣在了原地。
“嘉、五小姐。”
来人正是顾柔嘉,她穿着雪青色衫裙,迎着光,明媚娇艳。
顾柔嘉侧了下脑袋,认出了廊下之人,正是桓阳王世子宦玉,她握紧团扇,福身见了个礼,“世子安。”
宦玉紧了下拳头,没有上前,只是远远的点了点头,“五小姐不必多礼。”
其实他们小时候玩的挺好的,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们慢慢的不再见面了,还……生疏至此。
顾柔嘉捏着衣袖,觉得这样直接走过去不是很礼貌,但多说两句又觉得有些尴尬,而且宦玉如今是礼部侍郎,应该不喜欢与她这种失德的人有过多交流,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下脚了。
“世子可是刚从大哥哥处来?大哥哥此时忙吗?”顾柔嘉纠结了片刻,还是觉得应该寒暄两句,至少还有小时候的交情在,总不至于闹得跟陌生人一样。
“应是不忙。”宦玉说完就后悔了,他原本想问她伤势如何了的,顾家家法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她一届女儿家。
他咽了口口水,想要问她,“你……”
“我正要去大哥哥处呢,便不送世子了。”顾柔嘉再度福了福身,宦玉也点了点头,侧身至长廊一侧。
顾柔嘉抬起步子,目不斜视,但与他擦肩而过时,心中不知为何轻叹了一声。
宦玉沿着长廊慢慢往前,心中的那块石头再见到她之后愈发沉重了起来,终是在长廊尽头,停下了脚步,“嘉妹妹!”
顾柔嘉在长廊那头,跟儿时一样,眼眸清澈,似含着光。
她摇了下团扇,面带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叫出了儿时才对她叫过的称呼。
宦玉闭上眼睛,拳头捏的泛白,过了许久,才缓缓松开,道,“还未恭贺你大喜,皇上命我去江南巡视,后日便出发,你大婚时怕赶不回来,记得你喜欢江南名师所铸的皓月枪,待我回来,予你补做贺礼如何?”
“如此,便谢过世子了。”
最后一抹夕阳落下,两人背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