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漫天星光

少年闻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笑着点点头，“夫人来的巧，我们老板今日恰好过来查账，您先用饭，在下给您通传一声？”

顾柔嘉想了想，回绝了他，“今日来的仓促，便不见了，来日得空，再去拜访。”

她虽这样说了，可那少年出去传完菜，还是将这事儿禀报了上去。

辛朝楼顶层，一穿着男装的女子在听完下属禀上来的消息后，啧了一声，“那个将军府的独女，给心上人下药不成反嫁给心上人兄长的顾柔嘉？”

她勾起唇角，眼中染了抹嘲讽，这些女子，各个出身显贵，干的却都是让家人蒙羞之事，还想与她结识，配吗？

半个时辰后，女子核算好了账簿，带人走下楼，却在行至二楼时，远远听到了一女子清脆的嗔笑声，她驻足停下，一眼便看到了那道自人群中脱颖而出的身影。

那人身着柳绿色蝉翼纱洒碎金的长比甲，下穿一条同色同料绣折枝杏花的百褶裙，上挽弯月髻，头戴大凤钗，凤钗三翅五珠，凤嘴衔着的流苏下还缀了三颗质地纯粹的红宝石，贵气逼人，再看她的脸……

女子径直吸了口凉气，这哪儿是凡人该有的美貌？她止住惊叹，冲身后招了招手。

“她是谁？”

身后的下人见状，上前看了一眼后回道，“禀姑娘，这便是顾五小姐。”

楼下，顾柔嘉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转身回头，将视线准确的放到了立于二楼的女子身上，不禁皱了皱眉，这人甚是奇怪，她身为女子，穿了男人的衣服显然是为掩盖身份，偏又上着女子的妆容，脸白的吓人，且眉毛也没画好，直直的宛如一条线似的，实在一言难尽。

她收回目光，敲了下一旁还想逗自己笑的银月，佯装生气的走向了大门，“好一个死丫头，如今连我都敢打趣儿了，回去后，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银月连忙跟上，哄着道，“哎呦，我的好小姐，好夫人，你如今都嫁人了，脾气还跟从前般，我看呐，也就是咱家姑爷性子好，若换了旁人，指不定还得回咱顾家，找将军告状呢！”

笑闹间，主仆二人领着七八个小厮随从走出了酒楼。

看着消失在大门外的身影，楼上的女子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长得好又如何，胸大无脑只会哭的白莲花罢了……接着，她带人从酒楼后门出去，骑马奔向了邑王府。

是夜，余归晚早早躺在了床上，看着藕粉色的床帐，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只消闭眼，那道泛着酒气的身影便会闯入她脑中，明知不应该，可她还是下床，待到夜深人静，万物归一时，冲着天边银月，吹动了那支哨子，却……

“怎么不响啊？”余归晚原先还担心会吵醒父亲养的大狼狗，没想到她听到的只有红豆在里面发出的轻微响动。

她不信这个邪，又用尽力气在嘴边吹了一声，还是一点动静没有，余归晚不禁暗骂，谢思忠那个酒鬼，给个哨子也给个坏的，就当她腹诽着准备躺回床上时，只觉得身后一阵风拂过，再转头，便看到了那个一身黑衣的酒鬼。

谢思忠上下打量了一眼她的闺房，在醉意的驱使下，鬼使神差的抬手挑了下她下巴，“余小姐该不会是想在夜里请谢某吃饭吧？”

余归晚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颤抖着声音往后退了退，“我、我只是试一下那个哨子好不好使……”

谢思忠虽醉着，可眼神清亮，她愣愣看着，不自觉便说了实话，“睡不着……”

她虽钗环尽卸，但可能是考虑到了他会来，所以穿戴的十分整齐，只是那张粉黛未施却仍白里透红的小脸过于可爱，目光扫过她小巧白嫩的耳垂，谢思忠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收回动作往后退了两步，再不敢直视她，“我带你去透透风？”

余归晚犹豫了一下，从柜中取了件银线青梅的披风，穿上后冲他点了点头，“好！”

谢思忠原没想着她会答应的，此时见她点头，站在原地愣了许久，后酒劲上头，长臂一揽，将她搂在怀中掠向了窗外。

入了夜的京城华灯散去，才露出了隐在繁华下的森严一面，长街上都是巡逻的守卫，谢思忠深知这些，便带着她点跃在楼阁上，没多大一会儿工夫，便来到了位于西郊的如意湖。

“如意湖？”余归晚眼睛一亮，她已经许久没来过了，从她及笄到现在，母亲为了给她相看夫君，便管她管的格外严厉，除了顾柔嘉，谁也不让见，要是让母亲知道她夜里随外男遁出，怕是打死她的心都有了，想到这里，余归晚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看着少女欢快的身影，谢思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怀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气，他闭上眼，迫使自己忘掉那荒唐的想法后，抬步追了过去。

“小心掉进去，我可不捞你。”

男子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十分响亮，吓的余归晚一个趔趄，还真险些掉进去，她拢拢衣裙，却是不敢再靠前了，只扒着有护栏的地方看。

“这里有什么好看的，若是乘舟进去，里面有片芦苇，拿棍子一扫，漫天的萤火虫便会飞出，那才叫漂亮。”谢思忠说完就后悔了，少女的眼神亮晶晶的盯着他，带着让人不忍拒绝的希冀，他捏紧拳头又松开，如认命般的叹了口气，“拿你没办法！”

说完，他纵身飞向湖面，没一会儿，便撑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孤舟划了出来。

白胖的月亮映在水面，余归晚将手伸进水中，残忍的破坏了这水映明月的美景，被当做船夫的谢思忠在后面静静看着，将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牢牢刻在了心间。

孤舟行至他口中所说的芦苇荡，谢思忠停下，以船桨为剑，注入内力挥向了成片的芦苇，余归晚倚在舟边回头，便见无数萤火虫伴着夜风而起，为她洒下了满湖的碧绿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