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功高不赏彭宠怨 疏阔大意功臣反
当初,刘秀奉更始帝之命,以行大司马之职,持节抚巡河北州郡,进攻邯郸赵汉朝廷刘子舆、刘林君臣,以及与北方诸多的流民军的的军队作战之时,幽州牧下属的渔阳郡太守彭宠、上谷郡郡守耿况等十郡官员,供应军需兵员,贡献很大。
尤其是渔阳郡太守彭宠、上谷郡郡守耿况,出力最多。
渔阳郡太守彭宠,不仅派遣了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助手,安乐县令吴汉,渔阳郡郡护军盖延,郡吏王梁等官员将领,率军去协助大司马刘秀作战。
而且,渔阳郡太守彭宠,在渔阳郡后方进行留守,不仅保证了后方基地安全,让刘秀没有后顾之忧,还征调本郡的粮食辎重、精锐骑兵突击部队,及时进行转运,并络绎不绝、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讨伐前线,从来未曾断绝过。
可以说,渔阳郡太守彭宠,上谷郡太守耿况,为刘秀平定邯郸赵汉朝廷刘子舆、刘林君臣、北方流民军等地方割据势力,复兴汉室,立下了卓越的贡献,功勋赫赫。
后来,受封萧王的刘秀,亲率大军,追击铜马流民军时,曾经抵达渔阳郡郡城蓟城。
萧王刘秀下令,召见渔阳郡太守彭宠等地方官员,并与郡守彭宠等地方官员会面。
渔阳郡太守彭宠,对与萧王刘秀的会面,充满期待,私下里很是高兴,对自己的部属自吹道:
“诸君:
当初,萧王遭受刘子舆之难,是我与耿纯大人,统领渔阳郡、上谷郡两郡,鼎力相助,共助萧王,脱离危难。
在中兴帝国的过程中,我与耿纯大人,为萧王所做出的贡献,是最大的,而且所起的作用,几乎是决定性的,可以说是无人能比。
萧王接见我彭宠之时,一定会对我彭宠,有着特殊的礼遇和厚重的赏赐。
说不定,萧王还会对我彭宠,远远出迎,热情握手,并同坐畅谈,互诉心曲呢?”
渔阳郡郡守彭宠的部属,也对萧王的重视和赏赐,充满期待,纷纷恭维郡守彭宠道:
“郡守大人功劳显赫,对大王忠心耿耿。萧王怎么可能,不厚重奖赏大人呢?”
听了部属所言,渔阳郡太守彭宠,对刘秀的厚赏,更加充满信心,对即将到来的刘秀的召见,看得很重很重。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彭宠的遭遇,也正是如此。
不想当时,刘秀正在专心致志地思考,是否接受群臣士大夫的拥戴,登基称帝的问题。
当时,刘秀有些心不在焉,或者有些得意忘形,并没有把自己的主要心思,放在召见彭宠这件事上,似乎并没有把召见安抚彭宠等地方官员这些事情,太放在自己心里。
结果,召见朱浮、彭宠等幽州牧以及渔阳郡等地方官员之时,刘秀给予彭宠的礼遇,表现平平,并没有像彭宠心中所料想的那样,给予彭宠,特殊的礼遇和厚重的恩赐。
后来,刘秀在高邑被群臣拥戴,继位汉帝以后,大赏功臣,也没有及时给予彭宠等地方官吏,大力恩赐,安抚他们。
后来,真定王刘杨被刘秀处死,彭宠更是担心不已。
受到刘秀的冷遇,渔阳郡郡守彭宠等地方官员,大失所望,更加失落,心里大不舒服,不免有些怨恨不平。
于是,回到自己的任所以后,渔阳郡郡守彭宠,在闲暇之余,常常对着自己的部属张艺等,自怨自艾,抱怨刘秀的冷遇道:
“诸君:
回想当初,陛下还是大司马,奉命巡行河北之时,那时的大司马,对我彭宠,是何等的感激和信任啊!
大司马大人还把他自己随身佩戴的宝剑,亲手赠送给了我彭宠,并称我彭宠,是他的‘北道主人’。
想不到如今,大司马大人一朝得志,龙飞九天,就完完全全地变了一个样子了。
此不是所谓,阔了就不认人了吗?
陛下飞黄腾达,龙飞九天,不需要我彭宠这些部属帮忙了,就过河拆桥,目中无人了。
陛下如今,把我彭宠,只是当做了一个普通的太守,一个普通的部下罢了。
陛下对我彭宠,完全没有了当初的宠信与热情了。陛下对我如此冷遇,我彭宠还能有什么指望呢?
如今,我彭宠从前的部下,吴汉、王梁二人,都做了朝廷的三公,就是盖子颜,也成为了朝廷的大将军。
幽州牧朱浮,只因是陛下的南阳老乡,没有多少功劳和贡献,却受封大县县侯,封邑富庶广阔。
陛下对我彭宠和诸君,却一点表示也没有,依然让我彭宠,担任边郡一个普通的太守,而对于诸君,也是毫无赏赐,连一个小小的关内侯也没有。
陛下封赏处事,真是只论亲疏,不论贡献功劳,太不公平,令人忿忿不平啊!”
彭宠的部属张艺等,也对刘秀的封赏,十分不满,一针见血地向自己的上司彭宠指出道:
“郡守大人说得很对。
功高不赏,是历代昏庸君王的通病。真定王兄弟,辅佐陛下,出兵出力,讨平各地变乱,功勋赫赫。最终结局,究竟是怎样的呢?还不是诬以谋反,家族屠灭,身死国灭。
陛下如今,已经今非昔比,境遇地位与以前相比,已经大大不同了,真情毕露,似乎已经不需要对大人惺惺作态了。”
听到部属的谈论,想到刘秀微薄的赏赐和待遇,渔阳郡郡守彭宠的心中,更是怏怏不乐,怨恨不止,赞同部属看法道:
“诸君言之有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为人共患难易,同享富贵难。此为圣贤哲人总结的至理名言,彭宠岂敢不感悟,落一个身首异处呢?”
自此,渔阳郡郡守彭宠,有了自立门户之意。回到自己的家里,彭宠也常常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失落,常常对妻子彭夫人叹息道:
“唉,夫人啊,吴汉、王梁二人,都做了朝廷的三公,盖子颜,也做了大将军。
我的功劳,比他们更大,资格也比他们更老。按照功劳贡献,至少应该,晋封王爵才是。
不想如今,我彭宠却是这个样子。陛下给予的待遇,居然连朱浮那个虚浮公子都不如。真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啊!
难道皇帝陛下,真的是一个越王勾践那样的君王,忘恩负义,已经把我彭宠的贡献和功劳,彻底忘记了吗?”
彭宠的妻子彭夫人,也深有同感,叹息着对丈夫说道:
“唉,夫君啊,所谓功高不赏,此为常理。正因为夫君,功高震主,令君王担心恐惧。
皇帝如今,羽翼丰满,地位已经完全变了。
陛下高高在上,盛气凌人,不再像当初那样,有求于你,给予夫君你一点冷遇,也是人之常情。
夫君也不需要对这些事情,太过耿耿于怀,心里不顺,只需想开一些就对了。
所以,夫君啊,与其寄人篱下,祈求他人,仰人鼻息,何如奋起自立呢?
夫君如今占据一个大郡,比陛下当初,麾下的部属将士,只有两百来人,没有立足之地,遭遇盗贼追赶,急急如丧家之犬的境遇,何止强了十倍、百倍呢?
夫君雄才伟略,士民归附,渔阳郡富庶广阔,岂能够甘居人下、碌碌无为呢?”
彭宠深以为然,同意妻子彭夫人的意见道:
“爱妻说得很对。
得意时,趾高气扬;失意时,低声下气;见人富贵时,趋炎附势,阿谀奉迎,乃人之本能。
如果有朝一日,彭宠飞黄腾达,龙飞九天,哪里还用担心,没有人逢迎巴结、衷心拥戴我彭宠呢?”
听了妻子彭夫人所言,想起刘秀对自己的冷遇和不公,渔阳郡郡守彭宠,越发心情郁郁,怨恨越盛。
那时,北方沿边各郡,饱受新莽末年,多年战乱的祸害,大都残破损坏,凋敝不堪。
只有渔阳郡保持完整,人口众多,物产丰富,没有受到战争太多的摧残,基本保持富裕的态势。
而渔阳郡的地势,也十分优越,有东西南北四方通商物流之利。此前,渔阳郡曾经设置有铁官专卖,矿产资源十分丰富。因此,渔阳郡富甲一方,享誉北方边塞。
渔阳郡太守彭宠,充分利用铁官专卖、通商物流之利,发展生产,开展贸易,购买粮食,囤积金银财宝等。
自此,渔阳郡在彭宠治理下,变得更加富裕强盛,百姓安乐,富甲幽州所辖的十郡。
那时,为了镇服安定幽州所辖渔阳郡、上谷郡等十郡,刘秀任命自己的亲信和老乡,少年在萧县居住时,就结识的好友朱浮,担任幽州牧(幽州州长)要职,管理幽州所辖的十郡。
幽州牧州牧的住所,也在蓟城,与渔阳郡郡守的处所,比邻而居。朱浮遂成为了渔阳郡太守彭宠的顶头上司。
幽州牧朱浮,才华出众,但自我感觉很好,年轻气盛,以年少而有才能享誉天下。
幽州牧朱浮羡慕古代贤良士大夫的风范,也想磨砺自己的节操,打算厉行风化,凝聚人心,收揽幽州十郡士人归附汉朝廷。
于是,幽州牧朱浮下令,大肆收罗地方上的士大夫,征召中原地区知名的大儒和饱学之士。
幽州牧朱浮,招聘本州著名的老儒生涿郡的王岑等士大夫,担任自己的州牧属官,协助自己,收揽人心,治理幽州十郡。
甚至,为了笼络人心,幽州牧朱浮,还把新莽时代的故吏二千石(部长级)以上高官,都请到自己的州府里任职,或是延聘他们,成为自己的幕僚、宾客。
幽州牧朱浮还下令,命令幽州十郡所属各个郡县的官员,都要为这些士绅的家属妻子,提供丰富的供应,满足他们生活的需要,并分发各属郡县的仓谷,去奉养这些士绅的家眷。
幽州牧朱浮,为新兴的大汉朝廷,笼络人才的做法,得到了刘秀的默许和首肯。
见皇帝支持自己,为国家笼络人才,幽州牧朱浮的胆气更壮,实施更加得力。
一时之间,幽州牧朱浮,礼贤下士,收揽人心,厚待士大夫的名声,响彻塞外。
贤良士大夫,前朝故吏,纷纷归附大汉。
渔阳郡太守彭宠,却不认同自己的上司幽州牧朱浮,厚待士大夫、笼络人才的做法。
渔阳郡太守彭宠,抱着另外一种看法,与幽州牧朱浮的观点,恰好相反,迥然不同,认为应该以振兴经济、安抚官吏百姓为上,不宜浪费朝廷财赋。
一次聚会,渔阳郡太守彭宠,抗拒幽州牧朱浮的意见,对幽州牧朱浮进言说道:
“州牧大人:
属下以为,如今,天下还没有真正地安定,百姓需要休养生息,养精蓄锐。
朝廷讨伐各地盗贼、流民的军事行动,也正在进行之中,需要大量的金钱粮食等军需物质,供应前线。
属下以为,如果州郡、县邑,设立太多的文职官员,多置官属,只会白白地损耗重要的军事物资,加重下层百姓的负担。
彭宠私下以为,这样做十分不妥。请州牧大人下令,收回自己的成命。”
幽州牧朱浮固执己见,不接受渔阳郡太守彭宠的建议。渔阳郡太守彭宠,非常恼怒,拒绝接受幽州牧朱浮的命令,甚至开始公开抗拒幽州牧朱浮。
渔阳郡太守彭宠,下令渔阳郡下属的郡县官吏,拒绝执行幽州牧朱浮的命令,不得为朱浮任命、聘请的那些士绅的妻子儿女等家属,提供丰富的供应。
一时之间,渔阳郡人声鼎沸。诸生、士大夫们,都对渔阳郡太守彭宠,怨声载道。
幽州牧朱浮,性格骄傲,自大而急躁。
听到渔阳郡太守彭宠,竟敢公开地违背他这个州牧的命令以后,幽州牧朱浮,感到在诸生、士大夫们面前大伤面子,心中很是恼怒。
幽州牧朱浮,对彭宠的做法,很不满意,再一次聚会之时,曾经当着州郡官吏之面,严词责备渔阳郡郡守彭宠说道:
“郡守大人:
爱护士大夫,优待士绅,笼系天下人心,是陛下的国策。阁下怎么能够违背呢?这不是看不起本州牧、蔑视陛下旨意吗?”
渔阳郡太守彭宠,也是一个性格倔强而脾气暴烈的人,而且自负其功,对刘秀薄待自己,本身就不满意。
如今,见幽州牧朱浮,不给自己面子,居然当众责备自己,渔阳郡郡守彭宠,勃然大怒,迁怒于幽州牧朱浮,认为自己,没有受到刘秀的封赏,都是幽州牧朱浮的谗言所致。
渔阳郡太守彭宠,将不满和怨气,统统发泄到幽州牧的朱浮身上,对幽州牧朱浮,反唇相讥道:
“州牧大人:
彭宠愚昧驽钝,怎么敢藐视陛下圣旨呢?
陛下下旨,安抚官吏百姓不假,但不是只优待诸生、士大夫,而是善待所有官吏百姓。
州牧大人此举,收买人心,居心不良,莫不是试图谋反吗?怎么州牧大人倒打一耙,污蔑彭宠,蔑视陛下呢?”
幽州牧朱浮,见渔阳郡太守彭宠,当着幽州众官员僚属之面,公开冲撞自己,更加下不了台。
幽州牧朱浮,渔阳郡太守彭宠两人,怒气冲冲,面红耳赤。州郡官吏,见上司同僚发怒,急忙劝解。此次聚会,幽州牧朱浮,渔阳郡太守彭宠两人,不欢而散。
自此以后,幽州牧朱浮,渔阳郡太守彭宠两人,上下级之间的怨嫌,越来越深,大有势不两立、你死我活的味道。
朱浮字叔元,本是沛国萧县人。
当年,刘縯、刘秀三兄弟的父亲南顿令刘钦早逝。丧父以后,刘縯、刘秀三兄弟,就到了萧县,依靠自己的二叔萧县令刘良,由二叔刘良抚养,在萧县令大成人。
刘縯、刘秀三兄弟,与豪族大姓出生的朱浮,早有交往,而刘秀与朱浮的年纪大致相仿,更加相得,于是成为了好友。
起初,刘秀奉更始帝之命,以行大司马身份,抚巡河北之时,朱浮就一直跟随在大司马刘秀的身边,与冯异一道,担任大司马主簿,后因功劳,迁升为偏将军一职。
偏将军朱浮,于是跟随大司马刘秀一道出战,攻下了赵汉朝廷京师邯郸等地,立下了很大的功绩。
大将军吴汉,奉大司马刘秀的命令,诛灭更始帝任命的幽州牧苗曾等官吏以后,为了安抚北州幽州十郡,刘秀就下令,任命自己的亲信部将朱浮,为大将军、领幽州牧,驻守蓟城,率领州牧所辖军队,镇抚北部边境幽州所辖十郡。
建武二年(公元26年),刘秀下旨,封幽州牧朱浮,为舞阳侯,食邑三个县,赏赐丰厚。
刘秀给予幽州牧朱浮的封赏,远远超过了对渔阳郡太守彭宠的奖励与赏赐。
渔阳郡太守彭宠,对朱浮后来居上,担任幽州牧要职,凌驾于自己之上,以及刘秀亲疏不一、厚此薄彼、封赏不公的做法,大为不满,心存怨恨。
朱浮这人,性情矜持、偏执、急躁,自视甚高,总以为自己的见识,高人一等,不肯轻易让人。
而彭宠为人,也十分要强,兼负其功,心怀不满,倔强好胜,不肯认输服气。
朱浮、彭宠两人的矛盾,因此逐步升级。二人的嫌隙与怨恨,也是越结越深,难以破解。
后来,幽州牧朱浮,火上浇油,仗势刘秀的宠信,向刘秀秘密上书,以严厉苛刻的文字,诋毁和诬陷渔阳郡郡守彭宠,密奏彭宠过失,指责彭宠道:
“陛下:
臣发现,彭宠遣吏迎妻,而不迎其母,为人不孝;接受他人货赂,杀害友人,为友不忠;集结军队,囤积粮食,其心叵测。”
渔阳郡太守彭宠,本就已与幽州牧朱浮积怨。
听到朱浮的诬告消息以后,刹那间,渔阳郡太守彭宠大怒如狂,顿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渔阳郡太守彭宠,失去了理智,欲举兵报复幽州牧朱浮。于是,渔阳郡太守彭宠调兵遣将,准备派军前去,攻打幽州牧朱浮驻守的州城蓟城。
闻听渔阳郡太守彭宠的反常表现,刘秀心里十分担心,忧虑北方战事重开。
于是刘秀下旨,向幽州牧朱浮建议道:
“叔元啊,国家未定,当以大局为重。朕希望你,能够摒弃个人私利和恩怨得失,与彭宠和好。
回想当年,朕在落难之时,幸亏伯通的大力襄助,为朕的北道主人,朕才得以转危为安,终成大业。
请你写信给伯通,劝说伯通,坚守臣子正道,以汉室大业和天下百姓为重,不要冲动行事,祸国殃民,以致最终,愧悔不及,留下千古遗恨。”
可是,刘秀宠信幽州牧朱浮,对幽州牧朱浮偏听偏信的处置方法,早已经铸下了祸根。
最终,刘秀的做法,依然是事与愿违,徒劳无功,朱浮、彭宠彼此的矛盾,更加激化。
幽州牧朱浮,自私狭隘,与彭宠已经势不两立。
接到刘秀的圣旨以后,幽州牧朱浮自忖道:
“陛下此意,依然念及彭宠的功绩和贡献。如果陛下念及彭宠恩德,重新重用彭宠,我还能够怎么样呢?
彭宠刚愎自用,固执倔强,如果我能够用言语,去刺激彭宠,彭宠岂不是恰好能够让我满意吗?
如果彭宠反叛陛下,岂不是正好在陛下面前,证明了我的远见卓识吗?
如此,你彭宠再狡猾,能够逃出我朱浮的掌心吗?”
幽州牧朱浮,没有想到,如何遵照刘秀旨意,去缓解与彭宠的紧张关系,而是火上浇油,一心一意,欲逼反渔阳郡郡守彭宠,铲除自己的心头大患,证实自己的远见卓识。
于是,幽州牧朱浮,专门给彭宠写信,警告渔阳郡郡守彭宠说道:
“伯通兄弟足下:
人们常说,智者顺应时代、时机而谋,而愚者则背理而妄动,小弟深为赞叹。
我个人常私下悲叹,当初共叔段因为不知足,并且没有好的助手去辅佐他,终于自弃于郑国,身死国灭啊!
伯通兄弟,凭借自己的声誉,主持一郡的政事,立过辅佐皇帝,成就大业的赫赫功勋。
伯通兄弟凌驾于百姓之上,亲自操持郡里职事,爱惜仓中粮饷,也是恪尽职守,并无不妥。
而我朱浮,掌握着出军征伐的重任,也想为将士们救急,临时支用仓储里的一批粮食,也都是为了国家大计,并不是为了自己私利。
就算兄弟你,怀疑我、诬告你,兄弟何不亲自自己到朝廷上去,当着皇帝之面,说明事情的真相,为什么今天,要违背圣旨出兵,做出这种反叛灭族的荒唐之举呢?
兄弟私下以为,大汉朝廷对你伯通兄弟,恩情也已经算是丰厚的了。
陛下委托给你大郡,交付予你重任,办大事之时,对你有柱石一般的期待,论君臣情谊,视你如自家子孙,不同于外人。
匹夫妾妇之间,还会有一餐之报,岂有身兼三大荣职,主管大邦,却不顾朝廷恩义,而生心叛乱之心的呢?
兄弟私下以为,你伯通兄弟,自己不忠不孝,和手下官吏百姓讲话之时,还有脸面,声称忠孝吗?
行走跪拜之时,你伯通兄弟,还有仪容么?坐卧起居时请想一想,你有怎样的心思情感呢?
你伯通兄弟,你自己拿起镜子来照一照,你将怎样地举目张眉呢?
如要有点作为,你又依靠什么做人呢?
我朱浮实在为你感到可惜呀!
可惜啊,你伯通兄弟,丢弃了自己美好的声名,造起了枭鸱的逆谋。抛开传家传世的福泽,自招亡身亡家的祸殃。
你伯通兄弟,高谈阔论尧舜之道,却不肯约束自己的桀纣残虐之性。
兄弟以为,恐怕你活着将会被世人耻笑,死了也只是个愚鬼而已。
你伯通兄弟,这岂不是太可悲了吗!
你伯通兄弟,和耿况诸位大人,同时起来,辅佐皇帝,同样受到国家的恩宠。
耿况诸位大人很谦逊,屡屡有降抑自我的言谈;而你伯通却自矜功伐,以为功高天下。
过去,辽东有头猪,生了个白脑瓜的猪崽子。主人以为非常新奇,要贡献给朝廷。
走到河东之时,见到河东的猪都是白的,就很羞愧地返回家去了。
要是你伯通兄弟,拿你那点功劳,到朝廷上去讨论评比,不过是辽东白头猪崽而已。
现在你愚昧妄为,自比六国列强,想割据一方,实属梦呓啊!
六国之时,六国王族的势力都很强盛。各自拓地数千里,带兵上百万,所以能据守一方,而相持几代人。
现在,你的天下,能有几里,据守的城池能有几座呢?你凭什么力量,要用区区渔阳郡一隅之地,和天子结怨,与天下对抗呢?
这就像那黄河边上的人,想捧一把黄土,堵住孟津滔滔巨浪,只是让人们看到,他的不自量力而已!
如今,天下刚刚平定,海内人人期待太平。士大夫不论有才无才,都乐于立名于世。
而你伯通兄弟,却独如中风一般,狂走乱闯,自我毁灭于这美好的时代。
你头脑混沌不轻,不分是非,内听恶婆娘的错误计谋,外信群小的奸佞邪言,长久地作为侯王的坏例子,永远地成为功臣们的鉴戒,难道不是大错而特错了吗?
定海内、成大业的人,没有私仇,可不要被过去的事情,而误了兄弟你的前程。希望兄弟你,能留意想想你的老母和幼弟最终的结局。
伯通兄弟,兄弟再次告诫你,凡为人做事,可不要做让亲者痛,而仇者快的蠢事啊!”
读着幽州牧朱浮,写给自己的信,渔阳郡太守彭宠,暴跳如雷,羞愧难当,有了无地自容的感觉。
幽州牧朱浮的书信,看起来说理透彻,义正词严,但看着信中那一连串的尖锐的斥责,彭宠更加恼羞成怒
看完朱浮的书信后,渔阳郡太守彭宠,越加愤怒难制。彭宠心里的怨愤更深,越发一意孤行,已经听不进任何说服的言辞,始终不肯悔悟,决心与朝廷对抗到底。
当初,接到幽州牧朱浮,控告渔阳郡太守彭宠的上书,了解两人之间结怨的经过缘由以后,刘秀不以为意,并未意识到两人产生矛盾隔阂的严重危害。
刘秀甚至还故意泄露一些,朱浮奏章里的只言片语,给渔阳郡郡守彭宠,希望能够对彭宠,起到一些阻吓的作用,引起彭宠的足够重视和高度警惕。
不想,刘秀此举,却事与愿违。
彭宠与朱浮两人的嫌隙与怨恨,不仅没有得到顺利圆满的解决,他俩的矛盾和仇恨,反而更加激化。
见幽州牧朱浮,不断上书皇帝,用谗言陷害自己,彭宠对朱浮的怨恨,也越来越深。
而眼见刘秀偏听偏信,一种倾向幽州牧朱浮,不肯听从自己的述说,彭宠无处说理,心里的不平之感,也更加强烈,彭宠越发愤怒,愤愤不平地对自己的部属说道:
“诸君:
陛下的所作所为,岂不是明显在拉偏架吗?
陛下登基以后,高高在上,处理事情,不再像从前那样,冷静、公正了。
对幽州牧朱浮那个家伙,陛下帮亲不帮理,表现出了明显的偏心和偏执。我还能够,找谁说理去呢?
无论如何,我都要好好收拾一下朱浮那个欺上瞒下、搬弄是非的家伙,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以报心头的怨恨。”
部属见郡守彭宠怨恨朱浮,都不敢劝说。彭宠与朱浮的冲突,更加激烈。
眼见渔阳郡郡守彭宠、幽州牧朱浮两人的矛盾冲突,越发加剧,刘秀也越来越担心。
刘秀于是下诏,征召渔阳郡彭宠,到京师洛阳,去协商化解两人的矛盾问题。
接到刘秀的诏书,彭宠立即上书刘秀,请求同幽州牧朱浮一道,同时上京对质。
而刘秀对彭宠提出的,让朱浮一道上京对质这一合理请求,却公开表示了拒绝,一直没有答应。
接到刘秀召见的诏书,彭宠心里,更加忧虑担心,急忙与妻子彭夫人商议对策道:
“夫人啊,我彭宠真是太天真啊!幽州牧朱浮这个恶贼,在皇帝心中的实力和地位,深不可测啊!
如此看来,如果我独自上京,肯定是死路一条,我彭宠怎么不惊疑恐惧呢?
陛下此诏,这不是叫我彭宠,前去东都送死吗?”
彭宠的妻子彭夫人,也是性情刚烈之人,不愿意自己的丈夫彭宠,忍受屈辱,甚至遭受死亡。
彭夫人赞同丈夫彭宠的观点,也坚决反对丈夫彭宠,接受皇帝的命令,上京对质。
彭夫人于是竭力劝说彭宠,抗拒刘秀的诏令说道:
“相公啊,如今天下,依然是一片混乱。四方英雄,各自发展,结果难测。
我们的渔阳,是个大郡,兵强马壮,兵精粮足。你为什么一下子,就被朱浮那个贼小子的小报告,彻底打垮了呢?
从前,夫君立下绝世大功,是陛下的北道主人。最终却没有得到,皇帝的应有恩遇与赏赐。
显而易见,皇帝陛下不过是一个忘恩负义、偏听偏信,任人唯亲的势利之徒。
这样不信不义、颟顸愚钝的君王,怎么值得夫君,去舍生忘死,为他卖命呢?
我们独立发展,自成一家,自立为王,何愁没有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呢?
夫君啊,你才干卓越,兵精粮足,为什么要寄人篱下,受奸佞小人的拨弄陷害,受那些窝囊之气呢?”
渔阳郡郡守彭宠,闻听妻子彭夫人的劝说之言,砰然心动,赞同妻子意见道:
“爱妻言之有理。
建武皇帝当初,抚巡河北之时,势单力薄,不过只有两百余人侍卫,如同丧家之犬,还没有渔阳郡这么大的地盘,最终却奠定了大汉基业。
我彭宠占据大郡,兵精粮足,难道还不如那个,舂陵破落家族出生的建武皇帝的本事吗?
夫人不要着急,以免打草惊蛇,走漏风声。等我与自己亲信的官员属下,先一道磋商一下,这件大事以后,我们再做决定,自立门户,也免得受那些腌臜泼才的气。”
渔阳郡郡守彭宠决心已定,于是与亲信的部属官员们,秘密商讨了起来。
彭宠左右的亲信官员,所受到的恩赐也很少,而他们平时,大都看不惯幽州牧朱浮,颐指气使、嚣张跋扈的所作所为,大都对朱浮本人,十分厌恶和憎恨。
部属官员彭子延等,一致赞同,彭子延向彭宠进言道:
“太守大人:
幽州牧朱浮这个家伙,恃才傲物,骄横跋扈,目空一切,自高自大。
他不过是一个人得志、仗势欺人的家伙,根本算不上一个好的上司。
陛下也偏听偏信,一心宠信朱浮这个夸夸其谈的家伙,根本不像一个明君所为,成不了什么大器,不过是圣公一类的人物。
属下以为,如果大人接受皇帝的旨意,到京师洛阳应命,一定会落得个被杀的下场。
郡守大人,不如拒绝皇帝征召,宣布独立,派军惩罚朱浮那个家伙,报仇雪恨。”
听了彭子延等部属将领的劝说,渔阳郡郡守彭宠,拒绝皇帝征召的意志,更加坚定。
于是,渔阳郡守彭宠,决意对抗皇命,不接受刘秀征召,并派渔阳郡突骑,攻打幽州牧朱浮,欲报仇雪恨。
见到渔阳郡守彭宠,公开反叛朝廷的报告,刘秀那被冲昏了的头脑,才稍稍清醒了一些,急忙召集司徒司直伏湛,大司空宋弘,大司马吴汉等三公大臣商议。
刘秀十分焦虑,对司徒司直伏湛,大司空宋弘,大司马吴汉等三公大臣说道:
“诸位大人:
哎呀,彭宠反叛,都是朕的疏忽大意、偏听偏信所酿成的大错啊!朕心里十分懊悔。
这件事之所以造成现在这样的恶果,其实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朕,没有缜密地思考所造成的啊!
都怪朕对彭宠,太疏忽太冷淡,没有照顾到彭宠的情绪,没有给予彭宠应有的奖赏和鼓励,以致彭宠由失望、发展到怨恨啊!
如果彭宠反叛,其他割据势力,群起相应,岂不是会危及社稷安慰吗?请问诸君,有什么可以弥补的?”
大司空宋弘急忙出言,安慰刘秀道:
“陛下不要着急。
臣看彭宠的举动,没有一点深谋远虑和远见卓识,也没有交接盟友,就仓促行事,只是报复自己的私怨,最终必定成不了大器,不值得陛下畏惧忧虑。
只需陛下再做努力,以弥补以前的缺失,就可以了。”
刘秀心安,赞同大司空宋弘的意见道:
“司空大人分析得很有道理。虽然彭宠成不了大器,但也不可掉以轻心。
朕还是决定,安抚为上,立即下旨,派遣彭宠的堂弟彭子后(字兰卿),回到渔阳郡,去劝说彭宠,希望彭宠,能够回心转意,不要派兵,攻打朱浮,与朝廷作对。”
君臣协商妥当,立即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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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时,已经悔之晚矣。渔阳郡郡守彭宠的叛意已决,事情已经彻底地无法挽回了。
彭宠强行留下了他的堂弟彭子后,不让堂弟彭子后,返回到首都洛阳,去向刘秀复命。
不久,彭宠正式发布文告,宣布独立,割据称王,独树一帜,自称燕王,宣称脱离汉朝廷的管辖范围。
彭宠开始设立燕王府等部门衙署,并任命属下亲信的官员将领,担任各级官吏和主将,完全不接受汉朝廷的节制,俨然另立朝廷,与刘秀汉朝廷分庭抗礼。
与此同时,为了报仇雪恨,燕王彭宠,还加强了对幽州牧朱浮驻守的州城蓟城的攻击。
燕王彭宠,亲自率军二万人,包围朱浮的幽州牧牧府所在地蓟城,打算诛杀幽州牧朱浮,洗雪仇恨和侮辱。
自此以后,自立为燕王的彭宠,正式宣布,彻底与汉朝廷决裂,公开对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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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刘秀称帝,打赏功臣之时,也疏忽怠慢了各地州牧、郡守等地方官吏,守关将领。
幽州牧下属的上谷郡太守耿况,与渔阳郡太守彭宠的境遇,十分相似,也是功高不赏,没有得到刘秀的厚重赏赐。
上谷郡郡守耿况、渔阳郡郡守彭宠两人,都同样为刘秀,复兴汉室,登基称帝,立下了卓越的功劳。
而刘秀对上谷郡郡守耿况、渔阳郡郡守彭宠两人的奖赏与封赐,也是同样微薄,一直让上谷郡郡守耿况、渔阳郡郡守彭宠两人,原职、原地不动,没有多少封赏升迁。
而上谷郡郡守耿况、渔阳郡郡守彭宠两人曾经的部属,很多都已经是大将军、县侯之类,甚至位列三公九卿高位。
燕王彭宠与上谷郡太守耿况,同病相怜,不禁对上谷郡太守耿况,生出了惺惺相惜、同病相怜之意,觉得自己,可以说服耿况,与自己作为盟友,一同对抗刘秀。
于是,燕王彭宠,多次派出自己的亲信官员,担任自己的使节,去游说上谷郡太守耿况,试图与上谷太守耿况一道,结成统一同盟,一起背离刘秀的汉朝廷。
没有想到,上谷郡太守耿况,十分明智,因自己的儿子大将军耿弇等,受到刘秀重用,坚决不接受燕王彭宠,要他自立割据的建议。
上谷郡太守耿况不仅拒绝了彭宠的建议,还勉励自己的部属官员说道:
“诸君:
圣人有言,时穷节乃现。伯通兄弟,不明大局,不能够审时度势,令人叹息哀婉。
汉室复兴、一统天下,已经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我辈一心一意地效忠汉朝廷,造福百姓,定能够千古留名,光宗耀祖。
如果不识时务,首鼠两端,心生异图,定会成为千古罪人,遗臭万年。”
上谷郡太守耿况的部属将士,非常赞同上谷郡太守耿况的看法,一致表态道:
“郡守大人言之有理。无论局势怎样严酷,我们都应该,坚守自己的初心,不忘臣子忠诚的职责。”
上谷郡太守耿况,见部属同心,心里十分满意。
上谷郡太守耿况遂派人,去把燕王彭宠派来的使节,统统诛杀,以示对刘秀汉朝廷效忠,与叛贼势不两立的志愿。
燕王彭宠,见上谷郡太守耿况不肯与自己同盟,沮丧哀叹,失望不已。
幽燕之地明哲的士大夫,都已经十分清楚,燕王彭宠的失败命运,早已经注定,无人响应彭宠。
自此,燕王彭宠孤立无援,无计可施,只得选择,以渔阳郡一郡之力,与汉朝廷拼死对抗,死扛到底,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