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潋哥哥

见外面架起了篝火，如意仗着女人在后厨天生具有的优势，很快便跟厨子打成一片。

萧让掀开了车帘，看到独坐在内的公主，低声问：“胖丫头呢？”

柴明月指了指篝火，又蹙眉道：“她叫如意，许如意。”

萧让点头，又将手上那只奇怪的小动物丢给明月：“它不伤人。”

柴明月看着紧紧抓住她胸前的泪眼汪汪小东西，瞬间软了口气：“这是什么？”

“小浣熊。”萧让道，“你也可以叫它‘干脆面’。”

“‘干脆面？’”柴明月咂摸着这个名字，“有点儿意思。”

他笑了笑，去找如意了。

如意凭着在宫里的见识，不仅和军队厨子打成一片，甚至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并且大有往事态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下去的趋势。

厨子姓赵，名知行，家中本是陇西贵族，有良田…咳…良地千亩，仆从数百人。本可以继承万贯家财的赵知行却只爱美食，立志要做个厨子。

陇西赵氏虽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他肯低个头，买个举人也不是不能。可偏偏赵大公子只想做厨子，对名利钱财一点兴趣都没有。

大家无法，快要放弃他的时候，他却参了军，做了西北第一战神萧潋麾下的──一名厨子。

同样是厨子，萧潋的厨子和一般的厨子可大大不同！

普通的厨子的天花板是天下第一厨，达官贵人排着队吃你做的菜。

萧潋的厨子的天花板是萧潋的心腹，柴魏王室堕落成什么样子你知我知，被拿下是早晚的事。而萧潋年轻有为，若能做他麾下的厨子，说不定有朝一日萧潋登极，大家跟着鸡犬升天。

于是赵知行在家族的首肯支持中，入了萧潋的军中做了厨子。

西北有西北的吃法，宫中有宫中的吃法。但美食无界限，它可以无条件地向上或者向下兼容。只要你说的我没见过，你吃过的我没吃过，那咱俩就是好兄弟了。

认识一刻便开始称兄道弟的如意和赵知行，蹲在篝火旁给手下的畜生褪毛。越说越投机，投机到两颗脑袋几乎靠在一起。

萧让看到这兄友妹恭的一幕，顿时感觉胸闷气短。

他状似不经意地走到他们中间，想将两个人的头隔开。

但当他走到他们面前，看到如意手中血淋淋的兔子时，才感觉喉头一阵腥甜。

萧让的脸在篝火中闪烁，刀疤清晰可见，眼神却晦暗不明。

他开口，声音有些冰冷：“这是──我送你的那只兔子？”

如意不明所以地：“是呀。等我把内脏掏出来，赵大哥做个麻辣兔肉，也给萧大人尝尝。”

萧让并没有说话，沉默着离开，只背影有些佝偻。

他恍惚着走到萧潋身边，看着主公面上的绷带，口中吐出一口浊气：“主上，有时候眼睛看不到也是一种幸福。”

萧潋被他这句感叹搞得摸不着头脑：“发生什么了？”

萧让将外袍脱下铺在地上，捂着心口道：“舔狗就是舔狗，就算再怎么讨好她，她也不会领情的。为什么过了这么些年，这个道理我还是没懂。”

萧潋感觉跟他交流有些困难，干脆不再开口。

萧让继续喃喃：“如果看不到就好了…眼睛看不到，便不会凭空生出这许多烦恼…”

“眼睛看不到，也不知道她现在长什么样子。”萧潋突然出声。

萧让惊讶地瞥向主上。

萧潋一手抱胸，一手摊开手心。周围有萤火虫渐渐聚集而来，停在萧潋摊开的手边。

“孤第一次见她时，她就在崇明湖畔，美得像月下鲛人。孤没有见过鲛人是何模样，但他们说鲛人貌美。孤想，她便是鲛人了。”萧潋的手掌远看泛着绿光，倒有些奇异。

“她父亲命孤守好光州，说光州是元京最后的退路。孤不想元京，不想柴魏，只想有朝一日若她陷于困境，我可以做她的退路。”

“我那两个哥哥，素来与我不和，日夜谋划害我性命，这些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们要求老头子举兵元京，这我如何能忍？”

“我既允诺太清帝替他守好光州，保护公主，便会说到做到。”

他手掌握成拳，萤火虫光芒四散。

“于是我杀了他们。”

“我杀了他们，也成了战神。可我眼睛看不到她了。”萧潋摸上绷带，“看不到会少些烦恼，但这样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萧让看着孤独的主公，有些难过。

但他依旧忍不住发问：“既然主上如此挂念公主殿下，为何认她做妹妹？”

萧潋顿了一下，有些赧然道：“明月许久未见我，定然不识得我了…我不能莽撞，否则效果会适得其反。”

他又望向明月所在的方向：“她是个心软的人，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萧让看着满面柔情的王爷，又看向以静待动的马车，最后扫了一眼掏挖内脏的如意，只能愤愤地将头一偏，再也不想见到他们。

人类的悲欢果然并不相通，眼下萧让只觉得他们吵闹。

这边如意已经料理好了兔子，赵知行也将收拾好的山鸡架上炭火，除此外，还有其他野味也入了锅，顿时香气弥漫开来。

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男女掺杂干活不乏，很快他们支起的小型灶台便做出一样又一样美食来。

萧潋素来不吃独食，他有什么就吃什么，从不搞特殊那一套，跟他那贵族爹完全不同，因此一向很得军心。

但他怜香惜玉，尤其是对公主，总想将最好的全给她。

萧潋走到香喷喷的灶台旁，拿了烤好的山鸡敲开公主殿下的车门。

车帘下露出了两个脑袋，一个是明月的，一个是干脆面的。

萧潋将山鸡递给她：“不是饿了么？吃吧。”

饿了一天的公主殿下喜滋滋地接过山鸡，她怀中的干脆面也闻到了味道，兴奋地也想来一口。

她忍着烫，揪下山鸡的一条腿，正要送入口中时，却拐了个弯儿。

肥得流油的山鸡腿被送到萧潋跟前，公主殿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潋哥哥，给你。”

这声“潋哥哥”，叫得萧潋心尖儿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