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子虚
并不是所有的惊喜都是喜,也并不是所有的出口都是逃生出口。
明月带着巨大的喜悦寻到出口,想象中的宫殿、房舍、阶梯、丛林哪怕悬崖都未出现,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瀑布。
现在正值枯水期,地表水流少,流动又缓慢,往往是看不到瀑布的。而魏迦陵选的这座小山不知道用了什么邪门的法子,出口处竟然是一条瀑布。
明月也打了退堂鼓,可转念一想,这么一回去还要在那座同记忆中相差无几的宫殿混吃等死。而那魏濯缨既然能进来,这处又只有这么一个出口,想来他应该也是从这儿出去的?
明月记得他虽是趴在床下,可身上的衣服倒也算是干净。若那小孩儿是从水里游过来,或者是被水浇了一通,断然不会是她看到时的那个样子。
想到这里,明月心里也便有了底儿。
她靠近瀑布,随着水流哗哗声响,隔着水帘果然见一侧明亮,另一侧阴暗。
明月双手抱头,隔着水帘往那阴暗处一探,果然见瀑布后另有一处山洞。
她大喜过望,向后撤了几步后,猛然向前奔去。
在经过瀑布时,她一手护着头部,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护住了腹部。
要不说女人天性温柔,这温柔不单指的是性情上的温柔——是纵然年轻,纵然自身尚还不保,而面对一切未知时却也懂得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孩子不受伤害的深刻在骨子里的专属于母亲的那一份温柔。
明月跳过来时,颈后已布上一层水渍——不知道是渗进来的水还是冷汗。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山洞,远处有光亮。
明月的心中瞬间便燃起了希望。
此山洞内布置同小行宫有些不同——它过于朴素,除了石头和木支架什么都没有。
魏迦陵品味极高,衣食住行一应高规格,就凭着眼前这处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的山洞而言,她断定魏迦陵绝对不知道这个地方——如果他知道,巴不得用金砖铺地才对。
明月朝着洞口处跑,眼见着光线越强,脚步也越来越快。
再近一点儿…再靠近一点儿便能够出去了…
外头有什么?深山?湖泊?她没想过这么多——既然决定要出来,就不能回头。
她躺在床上的时候想过,要不干脆从了魏迦陵?好歹吃好喝好。且那人并未对自己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不堪举动,她既然能够跟着萧潋走,为什么不能再换个人?
但她没有办法,她眼睛闭上便是萧潋。不是冷冰冰的虚无缥缈的形象,是他当初带她走时,白巾覆面,长枪抵在地上将她护在身前的模样。
只这么一想,明月便觉得这辈子便再也无法妥协。
外头人都说柴家人有骨气,她能有什么骨气?不过是情深、忠贞、坚持罢了。
她一向是个冷情冷性的人,约摸是被萧潋保护得太好了,便一直不曾深究过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她想要的,萧潋都在暗处悄摸替她使劲儿,好让她能不费一点力气地坐享其成。
明月离洞口越近,心也跳得越快。
此时此刻她只想找到萧潋,对他说声“谢谢”。
除了“谢谢”还有什么?
光线越发强烈,在明月走出洞口的那一刻,她眼前闪过短暂的一片茫茫的白。
还有就是——“我好像离不开你”。
若是再勇敢点儿,便要将“好像”去掉。
一路嬉闹而来,有过抗拒,有过怀疑,直至现在才发现这颗不知何时不断颤动不已的心已为另一人变得鲜活。
陆迢迢的话本子里写的那些东西,在她以前看来不过是取乐的东西罢了。然而如今再看,却是自己想得浅薄了——人只要还有人性,“情”便是人性张扬的最重要的方式。
刺目的白光渐渐散去,明月以为自己能驻足在她所想像中的山脚——哪怕是一片树林,也好过在那看似熟悉却处处虚假陌生的小行宫之中。
山洞外没什么特别,触目是一片苍翠。
脚下有十几层石阶,连着左侧是木制栈道,不知通往何处;右侧则是悬崖——看上去很高,百尺打底。
明月稳住心跳,顺着石阶而下。
踏上栈道的那一刻,脚底的木头发出极其难听的吱呀声响,一听便是年久失修,不敢说其中有没有白蚁腐蚀的可能。
明月心底疑惑起来——如果这个地方很久没有人来过,那刚刚魏濯缨是如何走的?
她抓着栏杆向下望去,看着那片幽深的翠绿,顿时感觉头晕目眩。
栈道建了就是给人走的,明月寻思她倒也不胖,即便年久失修,想来应付她也是不成问题的——回去了就定然再难出来,不如自己开辟一条出路?
想到这里,她便愈发有了迈出第二步、第三步的勇气。
木栈道吱呀乱响,尽头隐入茂密山林中。
头顶上空盘旋着一只角鹰,看到她后扑棱了两下翅膀,盘旋数周后消失在天的另一边。
明月走了几步,却总觉得周围有些不对劲儿——按理说这个季节不应该有绿植,为什么这座小山上树叶繁茂?
联想起刚刚的小瀑布,她越发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十分诡异。
小行宫是魏迦陵所建,里里外外全部仿的明泉宫的模子。会不会有一种可能——这里这处栈道也是他命人修筑的?
明月想到这里,本来涌上心头的喜悦霎时间便消失无踪。
脑子真是转不过弯儿来了,这是谁的地盘?恐怕哪儿多了个蚁洞主人都知道,更不要说一条栈道。
明月心头一动,又看向岩石缝中生长的几棵树——依稀可辨有水蜡和榛子。
她想揪下一片水蜡叶子仔细看,然而卯足了劲儿才撕下一片来。
这片树叶嫩得很,形状完美,纹路整齐——哪儿都好,可细看偏偏是假的。别人不识得,她却是知道,这树叶分明就是提花锦制成!
明月又揪下几条枝叶下来,细细看后发现全部都是假的。
怪不得她总觉得这里处处诡异,冬季草木凋零,这处却是满眼苍翠,甚至没有听到一声兽类吠鸣——不止是小行宫,这整座山都是假的。
明月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这么说的话,她的行踪应该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