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绝路
自打有了行踪极有可能被人所知晓的认知之后,明月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
每走一步,栈道上的木板便发出粗哑难听的声音。
林中无鸟兽,山上的一切都掺了假,仿佛就像一座天然牢笼,让明月去无可去,逃无可逃。
有的人怕鬼,有的人怕黑,二者都怕的人最怕走夜路。
可说到底鬼谁也没见过,也未出过海,夜路更是能不走就不走——一切的恐惧都源自于未知,而对未知的恐惧则源自于自身实力的不足罢了。
明月眼下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若是此刻将她换成萧潋,别说走在这栈道上怕不怕了——没折回去找魏迦陵算账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不过她如今细细一想,其实魏迦陵虽将她人带来,可除了那只牵她的手,其它也不曾逾矩过——这人到底打什么算盘?是想徐徐图之,还是有什么其它的目的?
且明月自认为他们算不上熟稔,连面都没见过几次,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呢?
人越是无助的时候,便越爱胡思乱想。
明月想了不知道多久,往前走了不知多久,就在感觉坡度渐缓的时候,眼前的木栈道出现一道巨大的裂隙。
前面依旧是栈道,脚下也是栈道,就那处裂隙之下能看到石壁上伸出的树枝。
树枝挡住了她的视线,但是明月不傻,知道摔下去定然粉身碎骨。
这道裂隙说窄不窄,约摸是官道上雨后的积水坑那样大——是跃跃欲试却又有些冒险的距离。
然而积水坑若是跨不过去,顶多也就湿个鞋;眼前的裂隙若是跨不过去,后果不用多说。
她顿时感觉心累。
好不容易跑了出来,搞半天居然是条绝路?
若是在从前,哪怕是一个月前,她还是个无知却无畏的公主。虽然有些一无是处,可最不缺的便是骨气。
被人禁锢在一处,等于是折了她的骨头,便是拼死也会迈过去。可如今肚子里揣着个小的,还没见过他,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模样,让她怎么舍得?
明月盘坐下来,抱着膝盖看裂隙之下的枝丫,总觉得它们在向她招手。
要不…从了他?
明月刚刚冒出这么个想法,脑子里便又浮现出萧潋的模样来——他像是失望,又像是绝望,那表情让她难受而不忍,每每想要再多想他一点儿的时候,却又不见了。
不行,不能从。
她站起来,伸出一只脚,又对着那道裂隙跃跃欲试。
她琢磨着来都来了,肯定是命运安排她来的。
命运捉弄了她这么多次,也没能折腾死她,这次还能让她死在这儿不成?
可是总不能真的迈过去吧?这可不是儿戏,万一真掉下去,不要说命运,直接谈命吧。
回头依旧能够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有人断水送饭,瞧着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明月心里头有一道坎儿,这道坎儿是回去的她永远也迈不过去的坎儿。
两道坎儿横在她跟前,非要逼着她做出个选择来。
明月挣扎了许久,纠结了许久,突然想起魏濯缨来——那个小孩儿难不成也是从这儿走的?不然这么久她为何没有看到一个人?
明月顿时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是不是还有其它的路,而她疏忽了,没有找到,所以才误打误撞地入了这条绝路?
想起有其它出路的可能,明月也顾不得眼前的坎儿了,直接沿着木栈道往回走。
但是她忘了一句话——登山人不能走回头路。
往回走了约摸十几丈,山中的雾气似乎也要起了。伴着蒙蒙的雾色,她瞧着远处似乎有两个人。
看着远处那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明月的心当下便是一沉。
这个地方,这个时候…还能有谁?!
还不是那父子俩?!
想来那魏濯缨是个引子,为的便是引她顺从。见她不从便假意逃走,再引她出来,好让她看看即便逃出去,外头的这条路也是一条死路!
这是谁的地盘?她怎么就这么大意,频频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人走在木栈道之上,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是以在她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看到了她。
魏濯缨正被魏迦陵拎在手中,不知道听父亲说了什么,此刻已经是瑟瑟发抖。
他听到木栈道上的声音后,循声望去,便看到了刚刚见到的那位公主。
“怎么…你怎么…”魏濯缨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与此同时,魏迦陵也望来,黑黑沉沉的眸子衬着渐起的雾色,竟展现出一种奇怪的诡异的神情来。
明月被他看得心头一跳。
她浑身的血液都像是涌上了头顶一样,根本没有同他们说话的心思,攥紧了拳头又朝着木栈道的深处跑去。
没机会了…这次回去真的没有机会了…
她疯狂地在木栈道上奔跑,想来后头若是跟了数十条恶犬也不过如此。
木栈道许久未有人来,本来猜在上面只是咯吱咯吱地响。然而如今被她这么一跑,随着她脚步的下落,像是承受不住似的发出一声急促的“啊——”。
魏迦陵见状,立即将魏濯缨扔去石阶,自己轻抬起脚步追着明月而去。
明月往前跑了数十丈,见着那道裂缝渐渐近了,又听身后像是有风袭来,连带着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
她现在已经顾不得能不能迈过去,只是一心想着要走,要逃。
“停下!”
身后的那阵风挟裹着碎裂珠玉一般的声音而来,果然是魏迦陵。
明月头也未回,脚尖踮起,朝着裂隙对面的木栈道跳去。
老柴家的骨气在她身上成了短板,每一次都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她只计算着自己能不能跳过去,却忘记想既然这边多了道裂隙,那么证明这处的栈道定然是被损毁过后更加不堪一击的。
明月跳过去的同时,脚下的栈道往下一塌,随即寸寸裂开。
死物不会顾及什么命运的眷顾,不会顾及人的身份,死物只知道此刻承受不住,将木板和这位公主一道甩下了峭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