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生同衾死同椁

秋雨梧桐叶落时，萧萧风起堂灯盈。

偌大的暖香坞内人进人出，小厨房里的热水烧了一炉又一炉。

裴彦文双手环胸站在架子床边，眼看着高良毅迎著通亮的灯烛在那儿给顾云昭清理身上的箭伤。

“我觉得你应该去庙里拜拜，请个平安福，真的！”高良毅手上动作不停，嘴皮子也依然不停，“你说说看，自从你回了汴京，是不是一直就在我和打交道？”

高良毅说著突然停了停，瞟了一眼顾云昭，“又或者你真的是和汴京城八字不合？”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从背后射来两道冷如剑气的寒光，激得他拿着药水的手抖了抖，药瓶子都差点摔在地上。

顾云昭当时正忍着疼靠在床头，听到高良毅忽然噤了声，她好奇地睁开眼去看，却不小心撞进了裴彦文那双深如寒潭的眸子里。

只这一眼，倒叫她笑出了声。

“高大人，我觉得你在太医院当个四品正使真的是屈才了。”

“恩？”高良毅假装镇定地继续给顾云昭上药。

“你应该去九华楼说段子……嘶，疼，疼！”顾云昭话才说了半句，就被高良毅逼出了泪花。

可高良毅不过才得意了片刻，就感觉肩膀被人按著沉了沉，裴彦文的声音随即响起。

“绵州那边近日送进京的折子全是关于当地村寨瘟病肆虐的事，我知道太医院已经连着派了几个人过去支援，高大人医者仁心高扬悬壶济世，不如……”

不等裴彦文把话说完，高良毅已经盖上了手中的药瓶，然后绷著脸站起了身，冲著顾云昭弯腰作揖后肃然道，“夫人身上的伤看着有好几处，实则都没有伤及筋骨，这两日只要注意休息即可，切记不要让伤口沾了水，应该就无大碍了。”

他说完转身麻利地收拢了药箱，然后冲裴彦文也是一记鞠躬作揖，“下官这就告退，首辅大人请留步！”

看着高良毅连跑带逃疾步而走的样子，顾云昭正要笑，眼前忽然一暗，人就被拢在了一方温柔的怀抱中。

裴彦文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手臂上的伤口环上了她的腰，下颚轻轻抵在了她的肩上，偏了头就去吻她脖子上的伤。

顾云昭身子一颤，下意识想躲，却发现裴彦文竟使了劲扣住她，几乎让她无处可逃。

“裴彦文。”顾云昭心中还有气，张口唤他名字时冷的毫无温度，“放开。”

“昭昭，不和我置气了好嘛？”

感觉到怀中的人还在奋力抗拒，裴彦文手腕上的力道不禁又沉了沉。

顾云昭简直气结，她这会儿其实满脑子都还在想杨魄的事儿，根本没心思和裴彦文来一番“坦诚相对”。然而这人仿佛还不依不饶了，大有当下不把事情说开就不放开她的意思。

感觉到他越来越窒息的怀抱，顾云昭气得一把扯开了他的衣襟，张嘴就咬住了裴彦文的肩肉。

尖尖的小齿像细细的麦芒，刺得裴彦文痒痒的，可顾云昭却咬的起劲，甚至顾不得腮帮子的酸疼，一边咬，滚烫的热泪就这样一滴一滴落在裴彦文的肩上。

裴彦文此刻的这颗心也仿佛被烈火喷油一般地凌迟著，他几乎是一动不动放松了身子让顾云昭为所欲为，嘴上还轻声细语地道著歉哄。

“原本就是我不好，我和你赔不是，昭昭，你别哭。”他一边轻拍著顾云昭的背一边叹气，“我不是恼你，我其实是在恼我自己。我没想到不过就因为你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这左右我的情绪，我也没想到你不过就是藏了一点心事，我便担心你是不是就这样不信我了，又或者是不是又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而我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没人知道傍晚时分，当绥川急急跑进内阁院议事厅和他说顾云昭在胡同里被伏出事后，他当即一句借口交代都不曾说，拂袖撇下满屋子的内阁权臣拔腿就走。

活了二十八年，入内阁为官五载，他裴彦文第一次觉得宫道和玄武门前的引路竟然这么长。长到一眼望不到头，长到他觉得每跑一步，心里的慌乱和悔恨便积压得多一份。

“裴彦文，你……混蛋！”顾云昭突然松开了口，抿嘴哭了出来，“我只是没有想好要怎么和你说，很多事，我自己也在猜测中，你在朝为官多有不易我心里都清楚，但你竟、你竟连着好几日都不回来，裴彦文，你真的是个混蛋！”

见顾云昭恼得上气不接下气，裴彦文一边给她抹眼泪一边继续认错，“都是我的错。”

“裴彦文，你但凡有点耐心，我都不至于这么生气。就因为我不和你说闻人的事儿，你就恼得连我的面都不愿意见？”

顾云昭还没骂完，素净的脸上全是泪痕，再加上这两日又没有休息好，神色看上去透著一股恹气。

“那你怎么不干脆回来休了我，又或者我还不如今日替杨叔挡下那一箭死在……”

她话没说完，裴彦文的吻已经压了下来，直接封住了她的呼吸和声音。

这个吻，浸润了一种压抑了很久的思念的味道，轻柔深情。

顾云昭在最开始的时候还想着反抗，扭著身子躲他的肆意，但裴彦文却是笃定了要她，伸手撑着她的头不让她闪躲，温润的舌一探再探，细碎又缠绵，仿佛一副药，绵柔中带着蛊惑，让她整个人立刻软了下来。

不过眨眼间，怀中的人就没了之前的剑拔弩张，凌厉了一整晚的眉眼也终于泛起了层层春潮。

“别说不吉利的话，昭昭。”裴彦文从她香甜的气息中抽离，然后又紧紧地拥住了她，“你记住了，从今往后，你这条命里还拴着我的一条命。顾云昭，若是有朝一日你死了，我裴彦文绝对不会独活，我此生定于你生同衾，死同椁，一生一世一双人。”

顾云昭愣住了，她没想到裴彦文会说出如此深重的海誓山盟。

生同衾，死同椁。

这许是她两世以来听过的最好的情话。